妈辞行的事,行程已经定下,魏妈妈三日后便要动身回沂州去了。
“魏妈妈……走就叫她走吧,母亲必定会多多的赏她一笔银两,足够她和福月生活。”裴六轻叹,竟说起一件十分隐秘的事情,“她若不走,指不定哪天叫人算计了去。你可能还不知道,那福月……其实是我二哥当年不规矩生下的,若不是有母亲在,福月说不定早叫人悄悄弄死了。”
“当真?”姜采青一惊,忙追问道:“不说是魏妈妈侄子的孩子么?”
“我也是偶然从母亲那里听到的。”裴六说道,“当年福月的母亲是府中后园的丫鬟,那还是在二哥成婚前,不知怎的二人便做了苟且之事,二哥彼时已定下了宋家的亲事,竟不敢担当,悄悄将她配给了府中一个小厮,也就是魏妈妈的近房侄子,移花接木,掩人耳目,实则二人仍是不清白的。后来宋氏进门,察觉这事,便故意在那丫鬟生产时设计弄死了她,连带害的福月这孩子有些痴傻,母亲心中不忍,才叫魏妈妈养在跟前的。”
姜采青莫名想起一句话,记得是红楼梦里那柳湘莲说的,宁国府里就只有门前那两个石狮子干净,如今听到这件陈年秘事,当真觉着心里一阵发寒。
“裴二爷和那宋氏……”姜采青话说一半,真不知用什么形容词了,看看眼前的裴六,想起那裴二和宋氏终究是他兄嫂,当面骂了也不好听。
“世家大族,从来都是外表仁义礼智信,内里怎样谁能知道!”裴六道,“只我们这府中,父亲六个儿子,两个女儿,却是六个不同的生母,表面兄友弟恭,却未必是一路的,这也是我不爱留在府中的原因。想我和三哥,既是一母同胞,总不能嫡亲兄弟闹起来,反倒叫旁人捡了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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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六才到姜采青屋里坐了一会子,外头翠绮便来禀,说三爷来了,刚去跟夫人请过安,叫福莲来寻六爷。
“寻我?”裴六挑眉笑道,“我才来坐一会子,他可说有什么事?”
“六爷,你刚才自己还说嫡亲兄弟呢。”姜采青笑着劝道,“既然是嫡亲兄弟,早晚都该一张纸掀过去,三爷怕也有委屈,六爷总对他避而不见也不是法子。”
“我也没避着不见他。只是他那人,迂腐起来很是无趣的。”
裴六一边拿胞兄说笑,一边出了东厢房,姜采青忙起身送他出去,一眼便看到裴三一袭青玉色长袍,正立在院中。听到裴六的说笑声,裴三转过脸来,恰好看到胞弟和姜采青从东厢房一前一后出来。
“三爷安好。”姜采青微微福身一礼,便也不理会裴三讶异的眸光,自顾自回了屋里,壮小子还在奶娘那儿抱着呢,她总是不太放心,还是要去看一看。
“六弟,你……”
“三哥。”裴六长身而立,一如往常那样,颔首轻笑。
“你怎的在姜氏屋里?你与她说些什么?”裴三顿了顿,仍是没忍住问了出来。
“说你这人迂腐起来当真无趣。”裴六朗声一笑,“就说不能背后道人短,刚说你一句,你就来了。”
裴三望着胞弟脸上的笑意,竟不像半点虚假,十分开心的样子。他不由得微微蹇眉,什么时候六弟同姜采青这样熟悉了?按说二人不该有太多接触,只是……六弟这人,虽说年纪轻些,看人的眼光却十分准的,就像当初在张家,他第一眼就断言姜采青不像是只会啼哭上吊的寻常女子。
裴三真不知这一段时日,发生了什么他所不知道的事情,怎的六弟和姜采青竟如此畅谈欢笑了。
见裴三负手而立,微微蹇眉若有所思的样子,裴六也不多起揣度他,便笑道:“三哥这般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事情?”
“只是近日都没见你,有些念你。书院简陋,别院又叫姜氏住了,你且先搬回家来吧,其他的事,三哥慢慢跟你细说。”
“三哥知道我的性子,这府中住着,根本不比书院清静自在,就不要管束我了吧?”裴六却分明没当回事,他既然受人临终之托,总该守护那孩子平安,如今风波未平,一时半会真没打算搬回府中来的。裴六搪塞了一句,便笑着说道:“我前几日新得了两坛上好的猴儿酿,不如找个清静地方,你我畅饮一番如何?”
裴三略一犹豫,瞥了姜采青的屋门一眼,却叫裴六一把拉上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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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裴六透露的隐秘事,姜采青便在魏妈妈辞行时,有心多多赠送了她一笔银子。魏妈妈这些年在裴府得脸,私房也不算少的,临走张氏又赏了一笔银子,加上姜采青送的,回到老家,安置好她和福月的生活应该足够了。
“夫人和娘子赏赐的,别说老奴养老,怕是连福月的嫁妆都够了。”掩去离别的伤感,魏妈妈故意说笑道,“老奴回到楚州老家,便拿这银子买田置地,擎管做东家,也够当一个小财主的了。”
“魏妈妈一路走好。”姜采青将魏妈妈送到大门的影壁,翠绮和花罗更是特意给魏妈妈和福月准备了一大包路上的吃食,目送魏妈妈领着福月,一步一回头离开了裴府。
姜采青心说,只愿福月这辈子平安康泰,再不要回到这地方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