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的,委屈的,唯独那天,她一滴眼泪都没掉,她把手伸向他的时候是那么的决绝,一眼都未看过她的姊姊。
他不知道顾家曾发生过什么,她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他只知道那一夜都被他们死死的埋藏在了心底,闭口不谈。顾思珺只一遍又一遍,似无意似刻意的提醒他,她救过他,他的命是她换来的。
或许每个人心底都有片黑暗的深渊,里面掩盖着许多不为人知的腌脏,点点滴滴倒在里面发酵腐烂。他曾试图用放纵的呵护去捂热顾思珺,可她,却用行动一次又一次的把他往深渊里面推。
宋延巳看着顾思珺眼中若隐若现的泪,淡淡的开口道,“思珺,路是你选的,我当初许过你,会为你挑个上佳的儿郎,你会活的比一般女子都好,你偏是不听。如今,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宋延巳,你变心变的可真快啊,当年若不是我救了你,你早死了!”顾思珺轻笑出声,用袖口轻拭了眼角的泪光,“杀瑛曲那事是我不对,可我不杀她你怎么办?只要她在宋夫人面前那么一说,就凭你,能活着出得了宋府?事后倒是装的跟个圣人一样,怪起我的不对来了。”
宋延巳抿着唇,眼神降了温度,“她是我妹妹,一母同胞。”
“可她是在宋夫人面前养大的。”顾思珺似乎并不觉得自己哪里做的不对。
“那你便能杀了我妹妹吗!”酒杯狠狠砸在地面上,宋延巳终是动了怒,他红着眼恨声道,“你知不知道,我母亲去了,与我骨血相连的就剩那么一个亲人,她难道就不是活的小心翼翼?你与她相识数载,依她的性子怎会告诉那女人!”
“你怎知她不会。”顾思珺尖声反驳,她云鬓微乱,朱钗不停的晃动,“你知不知道姊妹是最不可信,表面一套背后一套,恨不得夺了你的一切!可是别人却偏偏觉得她哪都好!”
她的血是冷的,连心也是扭曲的,他早就知道了不是吗?宋延巳怒极反笑,“那当初要是我不拦着你,你是不是连蓉安也要一起杀了!”
“是!”顾思珺就这么抬着头,黑葡萄般的眼睛里是盖不住的黑。
宋延巳冷笑,“哪怕她什么都没听到?”
“哪怕她什么都没听到!”顾思珺踱步到他面前,伸手攥住他的袖口,她声音骤然放柔,细声道,“中离哥哥,你打一开始就该知道我的脾气。”
“好!好极了!”宋延巳冷笑的挥开她的手臂,“既然顾修华不领情,算本侯今日白来一场!”
言罢,便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开。
“宋延巳!你站在!你就不想知道江家的秘密吗!”顾思珺胸口剧烈的起伏,她快步上前冲着他的背影吼道。这是她这么些年挖了许久才串起来的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当她知道的时候简直激动的热血沸腾,恨不得立刻就告知宋延巳,他要是知道了,该有多悔恨、多懊恼,“你知不知道,她们江家…”
“住嘴!”没等顾思珺说完,宋延巳就猛的转身,他飞快的掐上她的脖子,用着力气把她往后带了几步。此刻他的声音冷的像深冬的寒冰,眼底不带一丝人气,“顾思珺,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顾思珺就这么被他掐着脖子按到石柱上,入肺的空气有些稀薄,她死死的盯着宋延巳,话被他一字一句的从齿缝中挤出来,“我不管你知道什么,都给我咽回去,你要是敢说出哪怕一个字,我都不会放过你。”他手上的力量忽然加大,“思珺,你也该知道我的脾气。”
顾思珺就这么死劲拉着他的手指,一向白皙的肌肤涨的通红,她满脸的不可思议,“你都知道?”
“是又如何。”宋延巳这才松手,有些厌恶的甩开衣袖看她。
“哈,哈哈哈哈。”顾思珺喉咙火辣辣的疼,边咳边笑,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她拼了命的扯着宋延巳的袖口,“为什么!为什么!你居然知道!你明明知道!”
他看着几愈癫狂的顾思珺,掰开她死扣的指尖,平静道,“她是我夫人。”
笑声嘎然而止,顾思珺就这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她摇着头踉跄两步,瘫坐在地面,跌了满地的珠花,脸上的笑却再也扯不出来,“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你总说与我是一类人,可是思珺,我和你不同。”这一世,他想在阳光下堂堂正正的活着,而不是变的和他们一样,躲在阴暗的角落,可怜的像只肮脏的老鼠,他转身要离开,“我走了,你好自为之。”
“中离。”身后传来顾思珺的声音,她难得带上了骨子里的冷漠,“世上没有能永远被隐藏的秘密,我能知道,你能知道,别人就一定也能知道,要是真到了那一天,你们该如何自处。”
宋延巳伫立许久才道,“不会有那么一天。”
顾思珺坐在狐毯上,看着宋延巳渐渐远去的背影,他的脊梁那么直,他的背那么挺,却背负着足够压垮这份直挺的包袱,一时间她竟觉得宋延巳有些可悲。
顾思珺朱唇微启,声音低的只有她自己能听见,“宋延巳,你活的简直像个笑话。”
宋延巳出了殿门,张显贵正缩在角落里搓着手,见他出来,想从他脸上寻些什么,可是却怎么也瞧不出来,只好弓腰打着灯笼把他往灵堂带,不管发生啥,顾修华愿不愿意跟他,这灵总是要守的。
行到一半,就听见不远处传来宫人慌乱的喊叫声,张显贵停下步伐,顺着声音的方向寻去,方才还好好的相思殿,如今火光四起,华贵的大殿被火龙紧紧的缠绕包围。
“走吧。”宋延巳眼睛微闭,最后还是开口出声。
张显贵飞快的看了他一眼,身子弓的更低了,恨不得长到地底下去。
顾思珺斜靠在火光之中,她平静的看着殿外宫人的神色百态,其实,她又何尝不是个笑话,忘忧被她抱着饮下,他与她的人生交织于大火,而葬于大火。
入我相思门,方知相思苦。
其实她真的是喜欢他的,可惜她活的太阴暗,寒到他想逃,亲手把开始的那点情分消磨的一干二净。顾思珺双手抱着肩,大火烧入殿内,雪白的狐毯化成点点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