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寻找,一个衣饰满是异族风格的辫发男孩就已经旁若无人从乱石后面跳了出来。
崔季舒看他生得高大健硕,甚至也称得上是英俊清秀,看年纪应该和世子差不多大,只是两个人又完全截然不同。一个跳脱,一个沉稳,他忽然想,世子真是少年老成,其实他本就应该是这样的。
“大将军?渤海王世子?你就是高澄?”还没笑够的男孩一边笑一边问道。
“你怎么过来的?”高澄不关心他是谁,只关心这个人怎么能瞒过了重重耳目潜入他的大军,如此近身而不得知。他非常有意味地瞥了一眼崔季舒。
“竖子,汝是何人?敢对世子无礼?”崔季舒喝问道。
“他是世子,我也是世子,什么叫做无礼?”秃突佳有恃无恐地道。“也真奇怪,黑獭兄竟对你一个黄口乳儿这么上心。你到了蒲津关按兵不动,他已经在长安寝食难安。”男孩说着走上来仔细看高澄,不禁由衷叹息道,“汝真是天人也,女子犹不能及。”
这男孩盯着高澄细看,高澄见习惯了别人这么垂涎他美貌,根本不理睬他。
高澄盯着他略一思索,忽然问道,“汝是柔然世子?”以他的聪明,从他刚才说的话里能猜出秃突佳的身份一点也不奇怪。
秃突佳笑道,“果然聪明过人。”他好像得到了什么验证似的。
“世子,他……”崔季舒心存疑虑,靠近高澄刚想提醒就被高澄的手势打断了。他往后退了几步,没敢再说什么,极防备地看着秃突佳。
“汝为何而笑?”高澄猜出了秃突佳的身份就变了副表情,已经完全不是刚才那冷峻威严的样子,仿佛一瞬间也变成了佻达不羁的顽皮小郎君。他走过来,伸臂揽着秃突佳的肩颈笑问道。
“既号称是大将军,你出兵蒲津关,倒把你父亲渤海王和弟弟太原公指使得团团转,你还有心在这儿和这个……”秃突佳忽然抬头看了看崔季舒,“你们咬文嚼字,说些别人听不懂的话,你倒也真是沉得住气。黑獭兄视你为劲敌,你又如此轻慢他,你以为他真的怕你吗?”
这话像是个给高澄提了个醒。就连崔季舒也觉得这个看上去混沌无知的柔然世子实际上心思无比灵透。
高澄却撇开话题,忽然问道,“你们柔然也知道我弟弟太原公吗?”
秃突佳看他盯着他看,也毫不退让地看着高澄,忽然“噗”地一笑道,“当然知道。我父汗还想把女儿嫁给他呢。”
看他说的有模有样,高澄心里一跳。头兵可汗这些年积极和两魏联姻,也看出来被封朔方郡公的阿那瑰为人极精明,无利之事从来不做。不知道这个柔然世子说的是真是假,如果阿那瑰真看中了高洋,这里面可就有意思了。
高澄也看出来这个柔然世子年纪虽小却心思很灵敏,便故意不再问此事,宕开一句,仍然搂着他肩颈笑道,“汝是嘲笑我不成。黑獭论起来私下里说是我兄长,若论姻亲是我姑父,我为何要怕他?他自然也不用怕我,听说朔方郡公和黑獭兄已互约盟好。世子又呼他为兄,你们早就是一家了吧?汝从长安来,是不是朔方郡公命你去襄助他,联手与我大魏一战?”
秃突佳没想到高澄谈笑间忽嗔忽喜地就把柔然和西魏算在了一起,那岂不是一并视为仇敌?这可绝不是他父汗阿那瑰想要的。而且看高澄甚是有把握的样子,确实不惧与西魏一战。柔然再强大也没有到了敢真和东魏渤海王敌对的程度,何况西边的吐谷浑一心想结好东魏,柔然夹在中间又岂能真的轻举妄动。
秃突佳立刻萌然无知般笑道,“大将军说的真是我一点听不明白。柔然部只知道牧马放羊,游牧草原,本就居无定所,也无非保自身罢了。大将军说我呼黑獭为兄?岂不知柔然部都待人和善,心地纯良。黑獭比我年长,我自然呼之为兄。”他忽然打量了一眼高澄,佯惊道,“大将军看似也比我年长,失礼失礼。”说着便自作主张拜见道,“大兄在上,受小弟一拜。”
高澄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人,没想到他草原上长大的一个柔然世子竟然一刻便有千面之变。
崔季舒也看得目瞪口呆。
高澄心里早就百转千回地想了个遍,明白柔然自然是要拉拢的。他也知道宇文泰想和柔然结姻亲的事,此时便笑道,“世子太多礼了。我虽然有好几个弟弟,包括那个太原公,鲜卑人视长兄如父,没人敢如世子这般和我戏谑,倒让我觉得和世子十分投契。”说着他亲手把秃突佳扶起来,看着秃突佳半真半假地笑道,“贤弟,为兄真的不客气了。”
崔季舒看着世子,心里佩服得五体投地。所谓的鲜卑人视长兄如父,大将军如此不着痕迹地就让这个柔然世子明白了他的份量。
“蒙兄长不弃,小弟喜之不及。就是我父汗知道了也必定欢喜。”秃突佳心里算是一块石头落了地。
“弟既然去了长安,怎么不去邺城住几日?想结姻亲,不如世子娶我的妹妹做世子妃,岂不是亲上加亲?”高澄纵情笑道。
秃突佳忽然问道,“兄长已有世子妃了吗?可惜可惜。”
“既为兄弟,不该隐瞒,汝长嫂甚是刁蛮,又为我生育骨肉,我也甚是惧她。二弟不要见笑。”高澄半开玩笑地道。“等我得胜回邺城,禀明了父王,若是二弟成了我父王的东床快婿,能长久居于渤海王府,我能和二弟日日见面,那才真是再好不过。想必朔方郡公也乐见其成吧?”
高澄看着秃突佳。他最后一句话极厉害,算是把秃突佳给压制住了。若是同意便是大魏、柔然盟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不同意,那岂不是敬酒不吃吃罚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