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姿,重新开始捻动佛珠。
“因为儿臣把卓恺调走了,他狠闹一场,不慎落水。”庆王如实相告。
“原来是真的。”承天帝蓦然笑起来,十分满意,赞道:“卓家小子留在京城总生事端,早该调走的,可朕太忙了,一直没顾得上,还是你考虑周到。”
他是主动请调的……庆王欲言又止,鉴于父亲内心根深蒂固的偏见,他索性轻轻掠过卓恺,沉声道:“正好让七弟冷静冷静,好生养病,顺便反省一阵子。”
“是啊。”承天帝叹息,闭上眼睛,疲惫地感慨:“希望那混账东西能领悟父兄的良苦用心,别再糊涂度日。他前阵子表现就挺好的,翻修翰林院、借书供寒门书生学习,好歹都是正经差事,而非嬉笑宴游只顾享乐。”
“父皇所言甚是。”庆王端坐时习惯双手握膝,略倾身说:“倘若没有其它吩咐,儿臣先行告退了,您早些歇息。”
“慢着。”承天帝睁开眼睛,扭头,忽然问:“皇后的外甥女儿可送回周家去了?朕既答应了包锋,绝不失信于人。”
庆王一愣,很快答:“父皇自然是一言九鼎的。您放心,大皇兄收留周姑娘住了三日,而后主动送她回府,周大人动作快得很,当天便把女儿送进了尼姑庵。”
“人送了回去即可,要杀要剐随她父亲的意思。”承天帝眼神冷漠,闭上眼睛,挥挥手。
“儿臣告退。”
庆王轻手轻脚,绕出屏风后一瞥李德英,后者立即躬身碎步进入里间,他虽年迈,但身体硬朗,执意贴身伺候老皇帝。
深夜回王府,万籁俱寂,只惊动了一路的气死风灯。
洗漱歇息,绷直了一整日的腰背终于得以放松,庆王仰躺,默默思索明早待办的几件急事,困倦却无法入眠。
黑暗中,他无意识地伸手探向床头暗格……半空中手臂却定住半晌,继而失望垂下。
那件月白里衣藏在北营的卧房了,有且仅有一件。
庆王皱眉,冥思许久,酸涩的眼皮越来越沉,意识逐渐远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恍惚看见容佑棠飞奔靠近,清亮朗润的嗓音愉快呼喊:
“殿下!”
睡梦里,庆王面容沉静,眉眼舒展而踏实,手臂搁在枕头另一端,仿佛那儿睡着那个人。
翌日
春雨连绵不绝,出行不便,庆王疾步若风,鬓角眉梢沾了些雨雾,奉旨探望二皇子。
“呵呵。”
“呵呵呵。”赵泽祥接连冷笑,面色灰败,不再假作“突发急病”,从被窝里坐起,死死盯着弟弟,咬牙问:“父皇当真那样说的?他威胁扣留旻衡和旻裕?”
“我岂敢假传圣谕?”庆王反问,直接忽略对方后半句。
“如此说来,我是必须如期滚蛋了?”
“圣旨不可违。”庆王冷静道。
“哈哈哈~”二皇子蓦然大笑,拼命捶打床铺,状似疯癫,笑出了泪水,良久,“嘭”一声颓然躺倒。他目光如炬,红着眼睛,嘲讽地说:“哎呀,我说老三呐,有时我真不知道父皇待你是宠信还是厌恶,但凡此类吃力不讨好的苦差事,他总吩咐你做,是嫌庆王的名声还不够难听么?”
“我无愧于心,何必理会莫须有的流言蜚语?”庆王坦然自若。
“呵呵,原来,父皇心里属意大哥,咱们全是无关紧要之人。”赵泽祥哽咽流泪,心如死灰。
庆王平静说:“不打搅二皇兄‘养病’了,来日送行时再见。”语毕,他起身离去,任凭身后爆发绝望崩溃的嚎叫。
虽然相隔万水千山,但幸亏时有信鸽往来,聊以缓解两相忧思。
夜晚,仅孤灯一盏相伴,容佑棠伏案疾书,忙碌处理前任知府们留下的烂摊子,盘点各类借条。
结果,不算不知道,一算把小容大人吓一大跳!
“粮二十万石?白银一十七万九千余两?”容佑棠倒吸一口凉气,“啪”地按住借条,欲哭无泪。
债如山,喜州各衙门却一贫如洗。
容佑棠叹了口气,挠挠头,双手合十,虔心祷祝今年庄稼特大丰收,至少尽快还了邴州那一份他亲手签下的借粮条子!
片刻后,他粗略收拾书桌,喝了杯水压惊,拿出信笺,取最细的狼毫笔,提笔蘸墨,认真写道:
“赵三公子亲启:前日曾奉一函,至感盛意,但因诸事繁缠,未及奉复,深以为歉……翘企示复。”
此信寄达京城时,已是孟夏四月初。
庆王阅信毕,仔细折叠信笺,眼里宠爱之意满满。
郭达一看便明白了,凑近问:“是容哥儿来信吧?”
“嗯。”庆王把信笺收进抽屉。
“他说什么啦?喜州好不好玩啊?”郭达饶有兴致地打听。
庆王莞尔,目若朗星,叹道:“他接手前任知府们丢下的乱摊子,负债累累。”
“啊?”郭达很是同情,皱眉说:“那怎么办?”
庆王后靠椅背,难掩自豪,笃定答:“什么怎么办?我相信他可以还清债务。”
“万一呢?万一他被债主追得抱头躲藏呢?说不定此刻他正躲在被窝里哭鼻子!”郭达坏笑着,促狭追问。
庆王哑然失笑:“不可能——”话音未落,门外亲兵忽然焦急禀报:“殿下,宫里急报!”
“进来。”庆王忙问:“何事?”
“皇后娘娘……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