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容佑棠屏息凝神,紧张追问。身份暴露后,他们第一次如此亲昵相拥。
殿下原谅我了吗?容佑棠忐忑不安。
赵泽雍低头,眸光温和,却严肃道:“之前听闻殿试出意外,人又不知所踪,本王以为你有意躲避。”
“我为什么要躲?”容佑棠茫茫然。
“躲起来哭。”赵泽雍唏嘘。个把时辰前,他心神不宁,总莫名想象殿试不顺的容佑棠哭倒在某个偏僻角落的场面。
“哭?!”
容佑棠惊愕,哑然失笑,乐了半晌,摇头说:“我确实挺着急难过,但不至于躲起来哭。”
赵泽雍挑眉,没说什么。
夏夜,狭小隐秘的车厢内,他们亲密贴紧,幸而两扇窗各推开小半,马车奔向前,带进清凉夜风,飒爽惬意。
“接着吃你的。”赵泽雍嘱咐,伸手拿过水囊。
“哦。”容佑棠胡乱点头,作忙碌状,大口大口吃晚饭,只觉相贴的部位热得人心慌,眼尾余光时不时飘向庆王,迫切想知道对方是否已宽宏谅解,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
安静片刻
目不斜视的赵泽雍忽然威严道:
“你想看就看,本王并无不允。”
容佑棠顿觉脸皮发烫!
他连忙坐直,坚定目视前方,一口糕点梗在喉咙口,憋得面红耳赤。
“喝。”赵泽雍及时递过水囊。
“谢殿下。”容佑棠强撑,若无其事想接过水囊,可对方毫无松手之意。
“殿下?”容佑棠疑惑,稍微用力拽。
赵泽雍自顾自拔开软木塞,然后才松手,神色如常,仿佛在做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
“谢殿下。”
容佑棠看得呆愣,顾不得窥视对方神态,双手捧着水囊,仰脖喝了几口,心不在焉,险些把水灌进气管!
“动作甚憨笨。”赵泽雍皱眉评价,随即拿走水囊。
“对,就是啊。”容佑棠神游天外,无可无不可,抬袖擦拭下巴溢出的水。
庆王不容反抗,单手把人揽住,一同倒向带软垫的舒适靠背。他们随马车晃晃悠悠,安静聆听繁华街市的喧闹嘈杂。
看来,殿下应该原谅我了!
容佑棠愉悦窃喜,眉眼带笑。傍晚答卷被损毁,他不甘不愿、失魂落魄离开皇宫,满腔郁愤,有几瞬心潮起伏时,真有些泪意——如今沮丧低迷已一扫而光!豁然开朗,觉得只要想方设法,总会有回旋余地。
路南家住东城,与众多翰林儒者比邻而居,两排方方正正的独院,幽静肃穆,连建筑也随主人志趣。
三刻钟后,庆王府的马车停在路府大门口。
“殿下,我去说明几句。”容佑棠表示。
“去吧。”赵泽雍终于松手,顺势帮对方抻了抻衣领。
“嗯。”
容佑棠抖擞精神,斗志昂扬地跳下马车,快步跑上台阶,轻声跟认识的门房小厮交谈片刻,驻足等候,不多时,即获允进入,紧接着,师徒一同出来迎。
“不知殿下大驾光临,路某有失远迎,望恕罪。”路南低声道,师徒二人在马车门前恭候。
这是亲王应有的尊贵体面,礼不可废。
“本王仓促到访,打搅路大人了。”赵泽雍下车,从容不迫。
“不敢。”路南不卑不亢,微笑道:“殿下驾临,寒舍蓬荜生辉。”说完略垂首,伸手一引:“您请。”
容佑棠紧随师父,一行人连马车,快速进入路府。随即,大门紧闭。
路南把稀客贵宾请入书房,眼见庆王心腹亲兵严密把守四周,亦不为奇,泰然自若。
“殿下,请上座。”路南恭请。
“路大人也坐。”赵泽雍落座,面容严肃,不苟言笑。
这等场合,师长没发话,容佑棠自然不会坐,他主动接过陆府管家亲自端来的茶盘,为师长奉茶。
“殿下百忙中抽空驾临,不知有何吩咐?”路南开门见山问,多一句寒暄客套也无。他陪坐下首,接过弟子奉的茶。
“路大人爽快,本王就直说了。”赵泽雍暗中赞赏颔首,眼风一扫容佑棠,干脆利落道:“此人乃本王手下,喜读书,小有才华,今科会试名列前三。但他今日殿试出了点儿意外,恰好本王有空,少不得管一管。”
“啊?”路南愕然,立刻扭头问容佑棠:“出了什么意外?为师今日忙于国子监大考,尚未打听殿试。”
“师父,是这样的……”
容佑棠一五一十细细禀告,末了叹道:“事出突然,对方老迈,且考场不得喧哗,学生急于补写染墨部分,连理论也没几句,就各自散了。”
“竟有此事?”
路南惊疑不定,沉吟半晌,字斟句酌问:“你的答卷最后被谁收走了?是巡考还是监察主事?卷纸是仔细折叠的?还是随意拎走的?”
容佑棠凝神回忆,肯定道:“回师父:学生最后呈交,因当时墨迹未干,考卷被三名巡考大人稳妥平举收走,余下不知。”
“好,好。”路南连点两次头,脸朝庆王说:“殿下放心,那代表事故上报后,沈大人有保全的命令。”
“如此甚好。”赵泽雍颔首,温和道:“路大人学富五车,德才兼备,且教导有方,倘若令徒本能高中,却因他人损坏答卷而落选,岂不遗憾?”
“殿下过誉。”路南扼腕,痛心道:“寒窗多年不易,会试前三,殿试若不出大意外,至少能二甲!怎会有那般鲁莽的贡士呢?走路不看的吗?过五关斩六将考进文昌殿,紧要关头,居然被一脚踩裂答卷!”
事关重大,路南说到最后不由得显露气怒,十分为弟子担忧。
“师父息怒,此事说到底,也怪学生当时没留意四周,如果能回头看一眼、让对方先过去,就不会发生意外了。”容佑棠为师父续茶。人之常情,他冷静后开始反省,懊恼思索“如果当时场面重来一次”的对策。
“与你何干?”赵泽雍皱眉,凛然道:“范锦很值得一查。按理说,他半生应考几十次,再如何也该熟悉了,怎会犯毛头小子的错误?”
路南品级不高,但国子监祭酒一职,名声地位超然,他阅历丰富,赞同疑虑道:“确实有悖于常理,不符合范锦的年龄和生平经历。依路某多年监考所见,类似范锦其人,断断不会浪费考场半刻钟!佑棠申时交卷,距酉时还有一个时辰,范锦怎么舍得提前一个时辰?”
对啊!
容佑棠恍然大悟,连忙道:“您不说学生都没留意!申时前后交卷的,绝大多数是年轻人,因为我们心急、写得快,年长些的,普遍沉得住气,稳稳坐着。”
“世事洞明皆学问。”赵泽雍莞尔,难得明确推捧他人,嘱咐容佑棠道:“路大人睿智洞察,倾囊相授,你务必好好尊敬听从。”
“是。”容佑棠垂首,执壶为两位师长续茶,全程侍立,礼仪无可挑剔。
于是,赵泽雍和路南均十分满意,自觉脸面有光。
“殿下过誉了,路某只是熟能生巧而已。”路南谦说。
赵泽雍雷厉风行道:“路大人所言在理,历次科考交卷时辰俱有记载,调阅范锦档册,一看便知。”
“没错!”
容佑棠咬牙道:“性格不会突然改变,那人若习惯踩着最后时辰交卷,今日为什么提前了?总有原因。”
“此事可大可小。”路南凝重道:“卷面不洁,恐冒撞天子,评选时必定多了层顾虑。”
赵泽雍沉声指出:“但科考意在选才,重在品鉴答卷内容,而非卷面。这点,本王相信父皇会宽容谅解的。”
容佑棠忐忑道:“如今我已不敢奢望评优送御览,只盼答卷别作废。”
三人商议小半时辰,对庆王的来意,路南明了后,不由得震惊:
佑棠是我的弟子,他来求援很正常,但真没想到,庆王竟亲自陪同?
他们人品贵重,并非轻浮浪荡子,究竟算什么关系?
两个男人,唉……
路南满腹疑团,可当面不能如何,起身拱手道:
“多谢殿下厚爱提携小徒,事不宜迟,路某这就去拜访林大人,他是主阅卷官,明后两日内都歇在宫里,评选考卷。”
“好。”赵泽雍起身,给容佑棠递了个眼神,后者立刻礼节性询问:
“师父,学生同去吧?”
“不妥。”路南摇头,叮嘱道:“为师单独去合适,本就不是你的错,别叫外人误会我们贿赂阅卷官。”
“是。”
赵泽雍正色道:“巡考沈大人方面无需担心,明日早朝,本王会单独和他聊两句。”
“谢殿下。”路南复又拱手。
“多谢殿下和师父援手,学生铭感五内!”容佑棠感激垂首,心头大石落下一半。
管家迅速备好马车,双方在路府门口分别。
返程路上,容佑棠雀跃感慨:
“真是太麻烦师父了!”
“路南不错。凭他的面子,诸臣就能高看你一眼。”赵泽雍说。他左手抬起,搁在窗沿,右手克制地不动。
“我觉得自己占大便宜了。”容佑棠羞愧不已。
“互相扶持。”赵泽雍宽慰道:“日后等你立起来,涌泉相报即可。”
容佑棠郑重表明:“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会恭敬侍奉师父终生。”
“别妄自菲薄。”赵泽雍后靠椅背,气定神闲道:“路南独具慧眼,你当他什么猫儿狗儿都收?”
“呃~”
“哼。”混帐小狗儿。
容佑棠被噎住了,一时间无话可回,同时忍不住想:
殿下的大恩大德,赏识提携,我又该怎么报答?
他是涌泉、甚至涌海之恩,我这辈子都报答不了。
唉~
容佑棠扭头看一眼庆王,欲言又止。
马车平稳前进,座椅宽大,双方相距不足一拳。
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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