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户哐哐摇了片刻,没有听到重物掉下楼的声音,小鬼终于爬上了窗台。肖重云从两扇玻璃之间找到一个角度,伸手把他拉了进来。
外面的雨下得委实不小,张松被淋得透湿,外套的水滴滴答答落到地板上,滴成一条线。他撸了一把淋湿的头发,也没管衣服,径直找了个凳子坐下来:“老师。”
小鬼顿了顿,半天才开口说第二句话,特别委屈:“我是逃课来找你的。”
小鬼正是大学四年级,马上就要毕业了,必然学校早就停课,最多也就是手里有篇被打回来反复修改的毕业论文没完成,丢了论文来的法国。小鬼这么说,摆明了是想把事情往大了说,以表明他此行过程之艰辛,后果之严重。
本来这点肖重云应该一语点破,但是这是他学生第一次独自出国,又这么千里迢迢来找自己,淋了这么大的雨,而他又的确欠了人家钱。肖重云只好先把小鬼外套脱了,裹了床被子,轻手轻脚地满屋子找,最终找到一个电热水壶,勉强给他冲了一杯清咖啡。
“你怎么来的?”肖重云蹲在张松面前,拿毛巾给他擦脸,“护照没丢?钱够用?”
那杯咖啡一块糖都没加,小鬼端起来,面无表情地喝光了。
“我从网上猜到你的行程,就订了机票。”
“哪来的钱?”
“同学借的。”
肖重云头大如斗:“回程机票定的什么时候?”
“没订。”
小鬼的脸擦干了,裹着被子坐在床上,抱着一个尚有余温的空咖啡杯,舍不得放下。半响他打了个喷嚏,坚称自己根本不冷:“我在会场外等了两天,没有看到你,看到张文山的保镖,打了你的领带。我给周总打电话,他不接。”
张松在香水交流会的会场外站了两天,拿着一个笔记本,看上去就像个来听讲座的学生。来来往往的人群中,他看到了李琼,认出了那条领带。肖重云当年那几套见得人的衣服,都是他一声不响打理的,因此他一眼,就觉得不对。他立刻跟周天皓打电话,然而周天皓当时忙,没接。
小鬼没办法,只好在会场外转了两圈,找到了一个周天皓的秘书。周二老板的秘书当然不止emma一个,张松之前去lotus面试时瞟到一眼,竟然记住了人家长相。他就跟着那位秘书小哥,一路跟到了这里。
当时雨已经下了很久了,秘书小哥是去会场取资料的,根本不想理他,也不相信他认识周老板这种鬼话,不放他进屋。小鬼再次给周天皓打电话,这次周天皓已经关机了。院子门锁着,又有保镖,他围着宅子转了两圈,在后面找了棵树,竟然借着风雨声翻了进来。
小鬼道:“本来想找周总,在窗口看到你,就爬上来了。”
那时肖重云正站在窗户边上,看向外面深暗的黑海。风雨中街灯晦暗不堪,而临时住人的小院自然也没有亮光装饰,那样的空寂对他产生了别样的吸引力,从而没有发现站在楼下,努力仰头往上看的学生。
“周天皓把你救出来了的吗?”他问,“你还好吗?”
“是的,”肖重云道,“我很好,会还你钱的。”
他每个字都说得稳重沉着,还伸手揉了两把小鬼的头发,仿佛现在就在琴台路自己的香水店里,他还是那个凡事都能帮自己学生一把的废材老板。
“那个变态,”小鬼问,“有没有对你……”
肖重云的手顿住了,悬在空中,慢慢收回来。
张松望着他,还是将那句话说完整了:“有没有对你做那种,变态的事情?”
张松望着他的眼神,专注而认真,有那么一瞬肖重云甚至觉得,小鬼千里迢迢来法国,就是为了问这一句话。
肖重云没有说话。
小鬼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然后起身去拿他放在床头的帆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塑料袋。他全身家当都在这个帆布包里,衣服已经湿了,但是塑料袋里套的东西是干的。他打开袋子,拿出一个瓶子,递过去:“要吗?”
肖重云接过来,是一小瓶带保险子的云南白药。
他把整个塑料袋接过来,打开,里面还有一版消炎药,一瓶按摩放松的润滑油。肖重云把东西都抖出来,最后掉出了一盒避孕套和一罐凡士林。
“谢谢,”肖重云把这些东西翻来覆去看了一遍,琢磨了用途,突然有点想笑,“不过我不是同性恋,不是每样都能用得上。”
“我知道,”小鬼面无表情,“他是。”
他是说张文山。
小鬼见过他和张文山之间可耻的场景,也见过他事后不堪的样子。虽然那一次和他在长岛上经历的东西相比,简直可以称作温和美好,但是对于张松,不亚于一次心灵的冲击。他是真真正正在担心,张文山会伤害他,并且尽自己所能,找了一些常备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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