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杏看过账薄。这几月里,他们先下手为强,几处的粮库都已经装满了,但开销也十分惊人,几处铺子的出息都垫付在上面。
不过,她心里知道,眼下的见拙只是暂时。江淮等地今年收成大减,越是到了年底时候,粮食便越是稀缺,大涨在所难免。到时候,章记只要出掉粮库里的六七成,就能完全回本了。
赵子兴见章杏已是翻到了最末一页,踌躇一阵,突然开口道:“夫人,赵某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夫人成全。”
章杏从手中账薄里抬起头,微笑说道:“赵掌柜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赵子兴说道:“前些时候,我家幼弟传了音讯过来,家中老母如今身体越发不济了,还请夫人容我回去伺候,在老人家床前尽一份孝心。”
章杏默了默。赵子兴的父亲,前江淮一带的大米商赵得义已是于今年年中过世,当时她也曾上门吊念。赵子兴兄弟三人,一个在跑船运,另一个在家伺候母亲,赵母已是有五十高龄了。她那时还曾与她说过话。赵母虽是看起来憔悴,却不像是要倒下的样子。
赵子兴见章杏良久不说话,又垂头说道:“不知赵某跟魏掌柜签下的契书,还在不在夫人手中?赵某想赎回来,还请夫人成全。”
赵子兴当时跟魏闵文签下的是死契,魏闵文却不过情面,当时就要还与赵子兴。赵子兴是一心投奔而来,怎么也不肯受。魏闵文拿到契书之后,还想要废了去,是章杏拦了。契书如今就在她手中。
按说。既是签下了死契,那赵子兴就再不能赎回了。但赵家对魏闵文章杏都有恩在先,当时魏闵文也是想帮一回赵家,想着赵子兴的秉性,定是不会平白求人。就取了这法子。
赵子兴的头几乎要垂到胸前,又说道:“赵某知道这不合情理,但还请夫人成全一回,价钱方面,夫人只管开口。”
章杏对旁边站着的孙宝珠说道:“去将赵掌柜的契书拿过来吧。”
孙宝珠应声出去。赵子兴挺直的背脊明显松懈下来,却还是不敢抬头。章杏看着他说道:“赵掌柜此番求去。若真是老夫人缘故,那我自会成全,可若是赵掌柜因为其他事情,不愿意再在章记做下去,还请赵掌柜三思。”她顿了顿。又低声说,“昔日勾践卧薪尝胆,忍辱负重,才有后来的复国。一些事情表象如何,内里却未必如此。赵掌柜,你是明白人,还请不要为眼下一些流言所惑。”
赵子兴震惊抬头看向章杏。章杏面色沉静,目光毫不闪躲回望他。
自他们打算扛起沈家的大旗。她就想过有这么一天。赵家的粮食落入西北军手中,连他们这些外人都听说了,身处其中的赵子兴又怎么会不知道?哪怕是捉风扑影。但若没有蛛丝马迹,这事也传不到西北军头上来。
赵子兴是什么人?他最艰难的时候也不愿意受嗟来之食,又怎么会为令他家破人亡的沈家鞍前马后辛苦操劳?
赵子兴紧紧看章杏一阵,突然跪下来,说道:“夫人,请您与赵某一句实话。章记的粮食是不是为西北军备下的?”
“是的。”章杏平淡回答道。
江淮这边乱象已是十分明显了。沈家迟早要找上门来要粮食,赵子兴如果还想做下去。这件事瞒不了他,他也必须要明白。且接受。
赵子兴不自觉哆嗦一下,看章杏一阵后,方说道:“夫人应该知道我赵家是因何事败落的吧?”
章杏点头,“我知道。”她顿了顿,又说,“我也听说赵家粮食最后被运到了西北去了。”
赵子兴满脸痛苦之色,双目赤红,哽咽说道:“那夫人觉得我还能继续做这章记的掌柜吗?”
“为什么不能?”章杏清冷说道,“若论做米粮这行,赵掌柜若认第二,江淮这里大约无人能认第一了。我们章记要做的不仅仅是目前规模,章记将来的米粮铺子一定会遍布大江南北。别的事情,我一妇道人家,许是不成。但管这天下许多人的嘴巴,我却是想试一试。这应该也是赵掌柜的愿望之一吧?至于赵掌柜的其他愿望,赵掌柜觉得凭你如今的能力能做到吗?既是一辈子都做不到,为何不学学那勾践?好歹还有一线希望。”
赵子兴低头不语。
孙宝珠推门进来,将手中匣子递给章杏。章杏取出里面的契书,看一眼后,递过去,又说道:“赵掌柜的契书就在这里。我兄妹原就没想着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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