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的殿堂之中,亚瑟提着石中剑,转身,缓缓地走向了自己的王位。
阔别多年,王座依旧是熟悉的触感,带着血的猩甜味道。
他轻声笑起来。
“久别重逢的感觉真好啊。”
他倚靠在王座上,低头,俯瞰着兰斯洛特身旁的地方,“好久不见,高文卿。这副软弱的样子还真是一如既往。”
兰斯洛特回头,看向身旁,空空荡荡,并没有任何人的存在,却有紧张的喘息响起。
“朕刚刚苏醒,你便归来觐见,着实忠心可嘉。既然如此,我便不追究你在这几百年来无所作为的过错了。”
“陛下……”
虚无的空气中,传来颤抖的声音:“臣……是来进言规劝的……”
“哦?”
亚瑟扑哧一声笑了:“昔日那个躲在铠甲里面连话都不敢说的胆小鬼,今日也有勇气来劝谏国君了么?看来数百年来,发生了不少有意思的事情啊。念在你一片忠诚,说说看吧。”
他用手肘撑起下巴,饶有兴致地说:“让朕看看你从那些玩弄唇舌的弄臣身上学了些什么。”
沉寂中,只有紧张的喘息。
“陛下,臣请您……就此收手。”
那个宛如小孩一般的声音,鼓起所有的勇气,颤声建言:“若是,若是您能放弃登神之路,事态定可有所回转。
万民皆在等待陛下归来,只要施以仁德,地上天国定能早日恢复原貌……”
他磕磕巴巴地说着,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王座上,亚瑟低头看着下方,眼神变得怜悯又嘲弄。
“只有这个?”
“……对。”
高文惶然地说道:“只有这一件事,万望陛下恩准。
届时,不论陛下有何惩罚,在下都甘愿领受。只要能归附与陛下麾下,不论是什么试炼我都不会拒绝。粉身碎骨,在所不惜。”
“否则呢?”
高文沉默了,没有回答。
沉寂中,亚瑟叹息,伸手,抚摸着石中剑的剑柄。
“都已经变成灰烬了,还这么碍事啊,高文。”
空气中,有无数结晶碎片缓缓地浮现,艰难地汇聚,到最后,勉强拼凑成一个人的摸样。却拥有着诸多空缺。
那精致的面容倘若完整,定然是不逊色于任何女子,只可惜现在布满裂隙和尘埃,像是被废弃的面具。
在碎裂的眼角,还残留着血泪干涸的痕迹。
“那么……”
那破碎的人体握紧无形之剑,对准了王座之上的漠然面孔:“请容臣忤逆。”
寂静中,兰斯洛特低着头,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崩!
金属碰撞的声音从昏暗中响起。
下一瞬,便被暴雨的声音淹没了。
最后的隐约光芒中,有一颗带着裂纹的弹珠从那一具分崩离析的躯壳中落下,发出清脆的破裂声。
黑暗中,只剩下石中剑轻声悲鸣。
灰烬飞去。
“亏我还以为有什么依仗呢。”
王座上,亚瑟失望地摇头,“结果,沦落到这种苟延残喘的程度也敢对朕拔剑么?
几百年了,这个国家究竟堕落到什么程度了?不只是君前失仪,连敬畏和理智都不存在了……
算了,既然朕已经归来,那拨乱反正便势必提上日程。在此之前,先将这些碍眼的东西全都抹掉好了。”
说着,他倒持长剑,将石中剑刺入王座之前的石中,双手按在剑柄之上,镇压着长剑上那一次又一次的反抗,直到最后,剑刃黯淡,再无声息。
“那么,于此重新开始吧……”
他抬起眼睛。
眼瞳中,漆黑的太阳重新浮现。
凝视着城下的火光和战争,他嘴角就勾起了冷笑,沙哑的声音游荡在动乱的城市中,压服了一切噪音,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
“——登临万物绝顶之路!”
于是,大地震荡。
那一瞬间,覆盖了整个国度的阴云被撕裂了,露出了漆黑的夜空。
在宇宙的原暗中,无数星辰的黯淡光芒摇曳着,仿佛要坠向这个动乱的舞台。
无尽的漆黑龙威从亚瑟的躯壳中喷薄而出,宛如漆黑的洪流,逆卷上天空,化作无数只手掌,抓向星辰的投影。
在龙威的拉扯之下,星辰的光芒汇聚与一处,紧接着,被尽数吞入了其中。
乐理的引力扭曲了现实和时间,轰鸣和巨响骤然迸发,响彻海天之间。
登神之路于此重启!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到了。
随着漆黑龙威的坍塌,自夜空的最中央,陡然裂开一道庞大的缝隙。
烈光涌现。
狂暴的烈日破开了龙威的胎壳,自无尽的乐理中酝酿而出,高悬在天空之上,洒下宛如火焰的暴虐光辉。
以石中之剑为骨,亚瑟源源不断地抽取着利维坦的力量,孕育出宛如烈日的天灾雏形。
在那无数欢呼中,亚瑟闭上眼睛,大笑,可那笑声却戛然而止。
登神之路的运转陡然一滞。
“这是……什么?”
他错愕低头,凝望着远处满盈光辉的大海。
那里本不该有任何东西,可是此刻,平滑如镜的海面中却满盈辉光,映照出了阿瓦隆的倒影。
那是……
——沉睡在黑暗中的影中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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