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维哲实在太优秀,他无论学什么都是那么自然而迅速,他聪明,懂事,体贴。明明年纪不大,却已经学会照顾师父,孝顺长辈。有这样一个人做徒弟,韩世谦如今想来,都觉得实在是三生有幸。
当年出事之时,他觉得天都是灰的,就连明晃晃的阳光,也不能令他觉得温暖。
可如今,而二十几年过去,他慢慢沉淀了自己,也渐渐学会珍惜每一日生活。
父亲爹爹俱亡之后,他只剩下自己,如果他连自己都过得不好,那百年之后,又有什么脸面来拜会祖先?
程维哲的出现,仿佛夏日最明亮的那道光,令他整个人生又重新鲜活起来。
到底不知道,是这个徒弟挽救了他,还是他安慰了爹爹刚过世的程维哲。
韩世谦低着头,一时之间思绪万千。
他不说话,程维哲并没有起身,杨中元也老老实实站在他身后,沉默地看着这一对师徒。
一时之间,后院里竟安静下来,只有偶尔穿流而过的风,带给人们几许秋日的微寒。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有些温和的嗓音道:“这还有什么考虑的?祖宗都是死的,可徒弟是活的,跟不跟我们走,只看你一句话。”
这话说得有些大逆不道,可却意外在理,韩世谦被这把嗓音惊醒,抬头就往后屋看去。
只见一个高瘦的中年男子挺直脊背站在后屋房门前,他看上去跟自己一般大小,却早早斑白了鬓发,话说得十分犀利,面容倒是意外和善。
可他接下来说的话,却把韩世谦说的半句都答不出来,只听他道:“看你已经五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跟愣头青年一般左右徘徊?你只要问问你自己的心,你想跟维哲走吗?想我们就再说别的,不想就留在这里,有什么好纠结的?”
韩世谦依旧愣愣盯着他看,什么都没说。
倒是杨中元突然回过神来,忙过来拉他:“哎呀爹,那都是韩师父跟阿哲的事情,你快进屋歇着去,乱说什么呐。”
周泉旭瞥了儿子一眼,倒是没再继续说什么,就在他准备转身回屋的时候,韩世谦却叫住了他:“这位老弟,你说得对,是我狭隘了。活了大半辈子,竟不如孩子们洒脱,我在这里给你说声谢谢。”
他说完,先是扶起程维哲,然后便抱拳,深深冲周泉旭鞠了一躬。
这次反倒是周泉旭被他吓了一跳,有些慌忙道:“哎呀,客气什么,一家人……一家人嘛!”
他刚才只是因为他一直让程维哲跪着,有些心疼孩子,不满他这个师父犹犹豫豫的,所以才说了那样一番话。可周泉旭到底不是性格强硬的人,如今对方已经向他道了谢,他也立即觉得不好意思,低下头没有再讲话。
韩世谦刚才听到了杨中元叫他爹,心里觉得有些好笑,觉得他的性格倒是比两个孩子还要直爽,还要被儿子管。
不过周泉旭已经给了他台阶下,他便也闭眼定了定神,然后对程维哲道:“维哲,为师同你一起离开。也不用你们让孩子跟我姓氏,只要我家的手艺能传下去,为师也能不辜负祖辈传承。”
“师父!”得了他的话,程维哲跟杨中元异口同声,都惊喜地叫出声来。
韩世谦想通之后,看起来又恢复往日那般清明睿智,他让大家都围坐在圆桌旁,然后才道:“我岁数大了,原想在丹洛了却残生,可后来收了维哲做徒弟,却也知道自己并不甘心。维哲,说起这个,为师应当感谢你。”
程维哲自打听了他愿意跟自己一到离开,便已然激动得神游天外了,此番韩世谦同他说这一句,他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字一顿道:“不,师父,徒儿能拜入您门下,才是我毕生之幸。”
师徒俩一前一后说完,然后突然相视一笑。
韩世谦平时看上去是个仙风道骨一样的书生,可笑起来却天真得像个稚童,杨中元看他们俩笑个半天,只得摇了摇头。
倒是周泉旭无奈小声问他:“小元,这是茶艺大家?”
杨中元正想回答他,却不料韩世谦渐渐止了笑,站起身一本正经冲他作揖:“这位老弟,你好,还未自我介绍,我姓韩,名世谦。是维哲的师父。”
他都这么正经了,周泉旭也只得站起身,冲他回了一个礼:“韩兄,你好,我姓周,名泉旭。是小元的亲爹。”
他们客客气气行了礼,也相互熟悉了姓名,面上都带着笑,不过内心的想法却天差地别。
周泉旭想:这人真是犹豫墨迹。
韩世谦想:这老弟端是豁达直率。
妙哉妙哉,真是有趣得紧。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nic97和依依然然的地雷,玉聊的手榴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