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我才发现,我从来都只是他计谋当中的一颗棋子,在他遇到我之前,亲眼看到我,亲耳听到我,亲自触碰到我之前,我就已经是他计划中的一颗棋子了。我只是他生命中同其他人一样的棋子,并不是非我不可,只是在那个时间点,刚好是我罢了。
想起这个,我不禁冷笑。他恐怕早就已经派人跟踪孤云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当然就会知道我的存在,可能连孤云庭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自己的情感时,独孤染澈就已经知道了。所以,占有我,是必然……我是他伤害孤云庭的筹码。
“扶我起来。”我抽出手,向着孤云庭。也是我头一次没有用“臣妾”来区分我与他的距离。
孤云庭愣了一下,继而迅速地接住了我的手,再然后将我扶起,坐靠在床背上。
“今天的事情,我想知道是怎么回事。”我虽带着伤痛,但我知道,我还有眼神,可以用来做武器。
“咳咳……”孤云庭起身,“说了这么多话一定渴了。朕先给你倒杯水吧。”
“皇上这是在回避么?”我盯着他的后背,冷冷问道。
孤云庭深深地叹息,接着才转过身:“今日之事,是个意外。”
“我知道是意外,我能感觉到,这件事是冲着王爷去的。而我的受伤并不是始作俑者想要的。否则我想要去找王爷时,不会受到侍卫的阻拦,且一切都如此凑巧……更何况,皇家草场,怎么会有豹子?”
“你分析地都对。”孤云庭还是走到茶桌前,倒了一杯温水,放到我手中,“因为整件事情,朕都没有想过要将你牵扯进来。”
“果真是你?”我早就有此猜想,我觉得能够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且能调动皇家护卫的人,也只有皇帝本人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的声音里带着低吼。
要知道,他的计划差点要了我跟独孤染澈的命!
“因为朕想要将你接到身边,不想再看到你夜夜躺在别的男人怀里,朕想要成为你的男人!”
我有些不解地看着面前这个从来温文尔雅的男人,他往昔的隐忍全都不见了,他的脸上,赤luo裸地写着**,一种占有的**。
“可是……你分明说过他对你有恩……”
“所以这次朕并没有打算将他置之死地,只想让他受伤而已。你可知那些大猫都是经过训练的,他们对气味特别敏感,而朕在独孤染澈的马匹上动了手脚,所以大猫只会攻击独孤染澈,但是朕已安排人手在外围,独孤染澈是绝对不会死的。谁知道你……你居然突然出现在那里,那些大猫正在准备攻击,所以你才会陷入如此危险的境地,也正是你乱了朕的计划。”
原来事情的原委竟是如此……我万万没想到孤云庭会如此明目张胆地加害独孤染澈。原以为是独孤染澈的其他死敌想要置他于死地,却没想到答案竟然如此简单,就是孤云庭!
我冷笑:“皇上可知,你这样做,极易惹人讨厌。如果我为独孤染澈的伤势记恨于你,你该如何自处?”
“这么说,你并没有因为独孤染澈的伤势记恨朕?”孤云庭的脸上露出高兴的表情。
我一愣,自己方才的话语竟然露出了破绽……
“皇上恐怕放错了重点,我的意思是……”
“朕不管你的意思是什么,至少,方才的话让朕很高兴。”孤云庭拉住我的手,放在手心里,轻轻摩挲着,“倾夜,你可知道,对于朕来说,你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珍贵,哪怕是一点点的肯定对朕来说都是恩赐了。”
“皇上在说什么笑话,”我抽出手,“皇上身边美女如云,何必为一个小小的倾夜劳心伤神。就算我有别人没有的特别气质,但若皇上想要,天下必定有比倾夜更好的女子投怀送抱,何必为一个女子失了君王气度。”
“倾夜,这就是命。你知道吗?每个人在感情上都有死穴,你就是朕的死穴。或许你不是常人眼中的最好,但却轻而易举占据了朕的全世界。”
听着孤云庭细细密密的言语,有时候前言不搭后语,我心中,竟然也生出一些柔软,即便我知道这是不该有的。
“全世界?倾夜可担不起这个。皇上肩负着江山社稷,我不过是个女子,怎敢成为一代帝王的全世界……”
“不,你不会明白朕的痛苦。对,朕是帝王,帝王不该有情感,帝王该有的,是铁腕和决断。但是,你是一个例外,你是朕心头最柔软的存在,却也是一根深深的刺。”孤云庭突然起来,背过身去,深深地叹息,“再见你时,你已经是别人的女人,这个人居然还是朕的皇兄。你该知道这对朕来说,有多么讽刺,你越是对朕冷淡,朕越是希望从你眼中得到肯定。每次你冷眼相待,朕就会不禁在想,若初见时,就。无反顾地带你走,那么现在,朕与你,会不会就不是这样的局面。”
他的拳头,捏地极紧,白希的皮肤下,青筋尽显。他就那样直直地站在那里,宽阔的背脊正在微微颤抖,不仔细看的话,一点也看不出。
此刻,我又看到了他的隐忍。
对比独孤染澈的“豪放”,孤云庭在我面前总像是隔着一层迷雾,似乎总是有所保留。
也对,只有在自己喜欢的人面前才会手足无措,有所保留,显示出与平常不一样的拘谨样子。若是在不喜欢的人面前,哪来那么多拘束,还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倾夜,幸好你没事,否则朕真的不知道该如此自处了……”
“是啊……幸好,谁都没有死。”我开口结束了这个话题,“独孤染澈依旧是睿王爷,我依旧是他的侧妃。您依旧是皇上。什么都没有改变。”
“倾夜……”
孤云庭转过身,还想要说什么,我赶紧用话堵住了他的嘴。
“只是,皇上将我接来此处,打算何时送我回去?”
孤云庭的眉头紧锁,两片漂亮的嘴唇也用力到变形。
“朕不会让你走了。”说完,从腰间取出小球,开了密室的门。
一个奴婢便端着一些吃食走了进来。
我还想再问些什么,却被他的话堵回去。
“这是专门伺候你的奴婢,有什么需要都告诉她,朕会安排。”
密室的门一关,我知道,就算我再喊再叫都也没有用了。
四下观察了一下,这个密室十分严密,如果没有孤云庭的暗器,是根本出不去的。
“倾夜姑娘,奴婢是皇上专门派来伺候您的,奴婢叫绿影。听候姑娘差遣。”
我的思绪根本就没有停留在这个奴婢身上,哪怕她长得十分标致,超过了一般奴婢的容貌。
“姑娘?谁允许你叫我姑娘的?我依旧是睿王爷的侧妃。”我嘴上说着最后一点忠诚,可心里此刻却已是百转千回。
绿影福身,轻声道:“回姑娘的话,皇上吩咐了,您在宫中时,就不是睿王爷的侧妃了,而只是倾夜姑娘。”
“他连这个都告诉你了?”我觉得奇怪,这种宫闱秘事,孤云庭竟然弄得人尽皆知。
“姑娘放心,这件事情只有奴婢知道。奴婢是自小服侍在皇上身边的人,定也能服侍姑娘妥帖。”
说着,将手里的托盘端到我面前。一碗清淡浓稠的白米粥,两碟小菜,还有一碗汤药。
“姑娘的病得好好养着,太医吩咐要清淡为主,所以奴婢准备了这些,等会儿姑娘用完粥,过半个时辰,服了这舒缓的汤药正好入眠。”
这个绿影倒是细心,我不得不用余光打量了她上下。
约莫二十岁的年纪,做事稳重老成,脸上总是挂着微笑……
罢了。此刻我武功尽失,又被困在宫中,不如韬光养晦,以求后报。与孤云庭说了这许多话,我也确实疲累了。
由绿影伺候着用膳喝药,确实妥帖。孤云庭的安排想必用了心思。
待到我喝下药,漱了口,绿影便福身退下到了隔壁的房间。
整个屋子只剩下了我一人。
身体已是万分疲累,可真的躺下了,却始终比不上眼。
今日之事,孤云庭的话,一直在我耳边回旋。
而独孤染澈的伤势,却又是我心里挥之不去的记挂,即便在孤云庭告诉了我当初摘星阁的变故,我对独孤染澈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我当然知道独孤染澈是一个心机深重的人,我从来都是防着他的,对他的感觉是“又爱又恨”,他可以帮我报仇,却也夺走了我作为女人的尊严。可即便如此,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的邪魅竟也入侵到了我的心里,让我开始担心他的死活,在意他的过去……这份潜移默化,令我害怕。
密室里不见天日,我也不知过了多少日夜,大约是半个月吧。这期间,绿影的照顾固然好,可孤云庭只要一下朝,就到密室里来看我。哪怕国事再繁忙,他也将折子带进密室。
用他的话说,是不想离开我哪怕一刻。
他在的时候,一切照顾皆由他亲力亲为。
我的手臂还不能抬,他便亲自喂饭。我的伤口愈合时不免痛痒,又不能用手碰,他便用扇子轻轻对着伤口扇,减轻我的痛苦。夜夜在我入眠之后才在边上的躺椅上休憩……
一个帝王能做到如此无微不至,也渐渐让我对他有了改观。
或许,我不该苛刻地要求一个人要在我认为对的时刻出现,即便他没有出现,也只是命运的安排。并不能责怪他什么。
如此心平气和之后,我与孤云庭也能适时地聊上两句了。
“在想什么?”孤云庭的案几就摆在我的床边,他一边批奏折一边就能看着我,“想什么如此出神?”
我缓过神,回答道:“没什么,不过是以前的事情。”
“是吗?哪一段?”孤云庭放下笔,直起身子,动了动脖颈。
我试图扯开话题,便道:“案牍劳形,适可而止。”
“你这是在关心朕吗?”孤云庭的脸上略露喜意。
我却回答地干脆:“不是。”
“还没有告诉朕你在想什么。”孤云庭不依不饶。
“在想摘星阁。”我随口答道。
“摘星阁?对了,朕最近知道一件事,应该与你说起一声。”
“什么事?”
“之前摘星阁的霜姨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她得罪了人,连同摘星阁也被人盯上了,她在秋芫待不下去,便带着一些家财逃到了夏禹,又重新开了一家妓院。”
“逃到了夏禹?”我惊讶不已,在王府这许久,我竟然也孤陋寡闻了。
“是啊,跟她一起走的,还有一些姑娘,连同你师父修凡,也跟着一起走了。”
孤云庭的话一出,我心里仅剩的柔软之处便被猛击了一下。
“修凡的事情,朕派人打听了,他有仇家在外,一直躲在摘星阁避难,摘星阁没了,他自然要另找安身之所。自然的,收敛锋芒,继续假扮乐师,跟着霜姨去夏禹是最安全的选择。”孤云庭显然是在安慰。
我迅速收敛了情绪,不想被他看出我软弱的一面。
“这是自然,对他来说也是个好去处。”
“是啊……毕竟……”
孤云庭还想再说下去,我却不愿再听。
“这么多日了,皇上还未告诉我,王爷现在伤势如何?”
“你非要在此时此刻提到那个人吗?你就这样放不下他?”孤云庭愤怒的神经瞬间被挑起。
“我并非关心,只是好奇。”我不想与他理论,因为知道没有意义。
但幸好他一向是柔韧的人,所以只一句之后便收敛了。
“他很好,有高手为他疗伤,想必无大碍。”
“那个高手是谁?”我不禁好奇。
“是凌碧瑶的父亲。”
孤云庭与我一问一答起来。
“他父亲究竟是谁?她们一家子竟然如此神通广大?”
凌碧瑶拥有绝世医术,而他父亲竟然还会绝世武功,未免太强大了。
“你不知道吗?”孤云庭觉得奇怪,“她父亲是紫英派的掌门,声名显赫。”
“我……”我来到秋芫不过一年,重生到叶倾夜这具躯体上不过三年,又怎会知道这许多前因后果……但我却不能说出来。
“凌碧瑶的父亲是紫英派掌门凌雪雁,紫英派以超高的医术和超强的内功著称。创始人有二,凌紫风与何元英两夫妇,他们一个擅长内功,一个擅长医术,行侠仗义的同时又救治江湖杂症,又与世无争,令这个门派在江湖上颇有名声地位。紫英派有规矩,掌门之子则习武,掌门之女则学医,轻易不收徒,门徒极少,这个规矩一直延续至今。凌碧瑶是凌雪雁的小女儿,自小浸在药罐子里长大,医术超群。”
难怪之前她能够轻易就治好我的伤,对她来说,不过是小菜一碟罢了。
“不知道王爷现在如何……”在经历诸多变故之后,我却还是管不住自己的思绪,不禁要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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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已微亮,睿王府内,一切皆已恢复平静。安静地就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风华院内,内室里头,蒲垫上,独孤染澈盘腿坐着,额上全是汗水。他的背后,凌雪雁正双手运气,将真气输送到独孤染澈的体内。
独孤染澈的脸色青白,嘴唇紧闭,原本妖魅的嘴唇此刻却惨白干裂。
背后的凌雪雁亦是一脸严肃,眉头紧锁。
又过了半个时辰,凌雪雁突然收手,独孤染澈的口里便立刻喷出一口鲜血。
“王爷万安了。”凌雪雁喘着粗气,瘫坐在地上拭去额上的汗水。
独孤染澈紧闭的双眼缓缓睁开,里面全是恐怖的红血丝。
“多谢掌门……”独孤染澈擦去嘴唇上的血水,转身道谢。
“不必了。王爷是老身的女婿,老身本该帮你。”
“但毕竟耗了这许多真气,想必需要一段时间方能恢复,这份情,我独孤染澈领了。他日定会报答。”
“王爷多虑了,老身回去服七日的药,再闭关一个月便是了,无碍的。”凌雪雁缓过气来,“倒是王爷的修为,短时间内已精进至此,令老身佩服。往后若再有事,恐怕连老身也无能力帮王爷了。”
“掌门无需担心,”独孤染澈的眼里似要冒出火星,带血的牙齿紧紧咬在一起,“本王绝不会让自己再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