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看着淑妃,沉声说道:“你的心,当朕不知?你岂能容得他们?”
淑妃脸上的笑也缓缓敛了,冷冷地看着成帝,片刻,仍是带笑说道:“皇上还是这样了解臣妾的心意呢。”这句的口吻,听来十分甜蜜,细思,却隐隐似毒蛇吐信。
成帝不语,转头见含烟跟怀真都站着,便道:“你们坐罢了,菜都凉了。”
两个人如何敢坐,然而又不能不听成帝的话,含烟轻轻拉了怀真一把,两个人迟疑着才要落座,忽然间,淑妃握住那明黄色的桌布,用力一拽……只听得“当啷”之声不绝于耳,桌上一半儿的御膳随之跌落地上,顿时一片狼藉。
含烟吓了一跳,紧抓住怀真的手,几乎跳了起来。
成帝却仍端坐未动,只拧眉问道:“爱妃这是做什么?”
淑妃笑道:“皇上既然知道臣妾的心意,当知道,臣妾不喜欢的东西,就要毁掉才是……这些菜臣妾都不喜欢,那便谁也不能吃。”
成帝蹙眉,淡声道:“既然这样,你……是想造反么?”
这时侯,外头的吵嚷声越发明显了,更有连串脚步声逼近,淑妃笑了数声,凑近成帝耳畔,极小声说道:“臣妾不敢,只是……有逆贼行刺皇上,肃王救驾,然而皇上因遭受惊吓,当即传位给肃王……父传子,又如何是造反呢?”
成帝才要说话,忽然觉得喉头一梗,竟再说不出一个字,手抓在桌子上,微微战栗。
淑妃笑着看他,说道:“皇上,臣妾说的可对?”
成帝本想大怒,然而听她的声音絮絮善诱似的,竟不由道:“对……”
淑妃展颜一笑,道:“如今宫内有刺客作乱,皇上是不是该传肃王速速进宫平乱?”
成帝浑身发抖,嘴唇也哆嗦不停,有冷汗自额角滴落,却偏动弹不得。
杨九公在后见了不妥,便上前道:“皇上……”
淑妃道:“退下!没见我正跟皇上说话么?”
杨九公被她一喝,又见成帝不做声,一时也不敢出声了。
怀真看到这里,心中冰凉一片,虽没听见淑妃在成帝耳畔说什么,却也知道大事不妙。
正在此刻,却见含烟松开自己的手,径直向成帝身旁走去。
怀真以为含烟是要出言劝慰,生怕她顶撞了淑妃,忙跟上,却见淑妃冷喝道:“良妃,你好大的胆子。”
含烟一声不吭,只是低着头,淑妃瞪着含烟,道:“你竟敢行刺皇上,是谁授意的你?”
怀真听了这句,魂飞魄散,便皱眉对淑妃道:“淑妃娘娘,你说什么?”
淑妃回头看她,笑道:“我说什么?你自个儿看不见么?”
怀真正愣怔,忽然见含烟伸手,抬手把桌上的一枚切肉的银刀握住,向着成帝刺了过去!
淑妃厉声叫道:“救驾!”
怀真绝想不到含烟竟会如此,幸亏她反应极快,生死一刻,死死地忙拉住含烟的手臂,大叫道:“姐姐做什么!”
含烟却拼命挣扎,一力往成帝跟前扑去,怀真毕竟力微,早拉不住她,幸亏笑荷跳上前,及时阻住。
三个人纠结之时,殿门猛地被打开,有人道:“皇上!”一眼看见这幕情形,顿时都吃了一惊。
淑妃叫道:“良妃刺杀皇上,还不救驾!”
侍卫们忙冲了进来,这会儿杨九公早也跑上前,不理含烟跟怀真,先护住了成帝。
含烟如疯了似的,只乱嚷着叫道:“杀了你!”
怀真跟笑荷竭力拉着她,然而含烟竟力大无穷似的,银刀闪烁,令怀真胆战心惊,她乱挥乱舞之间,怀真只觉臂上剧痛,却仍同笑荷一起,死死地拽着含烟不敢松手。
幸亏此刻侍卫们都围上来,怀真见他们一个个凶神恶煞似的,更加惊心,生怕他们对含烟下狠手,因叫道:“不许伤了良妃!你们都退下,退下!”
那些侍卫们哪里肯听她的,有人将怀真一推,怀真本就力竭,此刻更是撑不住,往后踉跄一跌。
笑荷正抱着含烟,见状大惊,要救却已来不及了。
而怀真气短力尽,这样摔出去,只怕即刻就要跌晕过去,正在此刻,有人闪身进殿,及时从后将怀真抱住。
怀真头晕目眩,气喘难定,百忙中定睛一看,却见原来是唐绍。
怀真见是唐绍,心略稳了稳,还未开口,唐绍把她一扶道:“出了何事?”
怀真来不及说别的,只叫道:“绍儿,别叫他们害了良妃!”
这会儿殿内乱作一团,侍卫们纷纷攘攘,忙着把成帝扶起来,又有人押住应含烟,唐绍所率的这队执金御晚到,正不知所措,唐绍听了怀真的话,便道:“放开良妃娘娘!”
唐绍的人听了,当下上前,便逼着那些侍卫放开应含烟。
这会儿笑荷才奔回来,也同唐绍一块儿,拦在怀真身旁。
正两下对峙的当口,淑妃厉声道:“这个贱婢意图谋害皇上,谁敢放她?把这贱婢绑住等候发落,速传肃王入宫见驾!”
唐绍一怔,他的手下闻言,也有些迟疑,怀真见含烟头发散乱,衣裳不整,心痛如绞,被许多虎狼似的侍卫押住,怀真便忍泪喝道:“放开良妃!”
唐绍深吸一口气,沉声道:“不错,要如何处置,还要等皇上开口才是。”
淑妃双眸一眯,看了看两人,冷笑道:“怀真,方才你也亲眼所见,九公也看的清清楚楚,难道还有假不成?”
杨九公满面苦色,只守着成帝,渴盼他能说一句话,然而成帝却偏神情恍惚,竟无法做声。
怀真咬牙道:“良妃绝不会行刺皇上,皇上……”
怀真明知其中蹊跷,含烟此刻又是一副失神之态,怀真便只看着成帝,颤声道:“皇上,你说句话……”
却见成帝被杨九公扶着,哪里还能说出话来,只是气滞似的。
淑妃喝道:“皇上受惊过度,你竟还要催逼不成?”又喝令内侍道:“快传肃王进宫!”
这一会儿,早有内侍一溜烟儿跑走传旨了。
怀真胸口起伏不定,此刻冷风自殿外吹进来,忽然听应含烟道:“杀了你……杀了你……”声音如泣如诉,带着恨意,令在场众人都毛骨悚然。
怀真不知含烟到底如何了,然而这一切只怕都跟淑妃脱不了干系,但偏没有凭证,而成帝偏偏也不能言语。
因唐绍还拦着不肯叫带走含烟,淑妃便冷道:“怎么,难道这许多人都看见了,唐统领还不信不成?”
此刻怀真臂上渗出血来,笑荷撕了一块裙子,给怀真绑在臂上。
唐绍瞥见了,眼神微变,道:“微臣不敢。竟不知道会出这等大事,幸好有曹统领等及时制止。”
那先前带人前来的曹统领看唐绍一眼,也不言语。
淑妃道:“不错,多亏了他,不然皇上若被这贱人刺杀了,连你们也都人头不保。”
唐绍垂头,又看怀真,却见她只是望着含烟,全不理自己身上的伤,唐绍便咬了咬牙,暗中握紧了拳。
此刻,忽然听到脚步声又起,竟是一个小内侍匆匆跑来,对淑妃道:“娘娘,奴婢方才去传旨,原来肃王爷被挡在宫门外,他们竟是不肯给开门!”
淑妃拧眉,便对唐绍道:“这是谁的命令?”
唐绍躬身道:“娘娘恕罪,入夜之后,宫门无旨不得擅开!”
淑妃厉声道:“皇上遇刺了,要肃王速速进内见驾,快传旨开门!”
唐绍面色不改,道:“娘娘,这要皇上亲口谕旨。”
淑妃瞪了他一会儿,终于笑道:“好,你既然要皇上亲口旨意,就给你皇上亲口旨意。”
淑妃说着,便走到成帝跟前儿,低声说道:“皇上,危难之时,还要速速传肃王进内救驾才是,方才皇上也说臣妾说的对来着,可是不是?”
成帝被杨九公扶着坐在龙椅上,闻言,抬眸看向淑妃,半晌颤声道:“是……”
唐绍浑身一震,几乎无法置信,淑妃回头,得意笑道:“你可听见了?还不快去迎接肃王!”
唐绍心中犹豫,然而成帝却已经答应了,若然不应,难道抗旨不成?
淑妃见他兀自不动,正要催逼,忽然听另一个声音,虽有些颤抖,却很清晰,大声道:“皇上受惊过度,这会儿说的话只怕不作数。”正是怀真出言。
淑妃回头怒视怀真,喝道:“好大的胆子,这里哪有你多嘴的余地?”
怀真因方才那番惊魂劳累,此刻浑身有些脱力发抖,加上伤处剧痛,却仍忍着道:“我自知道人微言轻,然而此刻皇上受惊过甚,最需要的是太医,并不是肃王,只要传太医前来……”
怀真还未说完,淑妃喝道:“住口!几十年来是本宫帮着照料皇上的龙体,难道皇上如何,本宫不知?”
此刻殿内,无人敢直接对上淑妃,倘若怀真不出声,只怕人人都要俯首听命。
怀真深吸一口气,直视着淑妃的双眸,道:“娘娘既然知道如何,那又是为什么……现在皇上连话也说不出,娘娘却不理会?在娘娘心目中,是皇上龙体要紧,还是叫肃王进宫要紧?”
淑妃气窒,抬手指着她,道:“你也是应家的人,应含烟刺杀皇上,难保你没有参与其中,难道你也图谋不轨不成?”淑妃说着,便喝道:“来人,把应怀真拿下!”
曹统领一派的众侍卫听了,便要领命,唐绍见状,道:“谁敢!”他手下的众人顿时都上前一步,两派人拔刀相向,情形竟是一触即发似的。
淑妃见状,深吸一口气,又看唐绍,道:“唐统领,我知道她是嫁到你们唐府了,你自然是要护着的,不打紧,本宫可以不计较这一件,但是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快请肃王入宫,要知道皇上如今情形不好,若是耽误了正经大事,就算你是唐门子弟,也是担不起的!”
唐绍皱眉道:“娘娘,微臣觉着如今还是快传太医……杨公公素来伺候皇上最为得力,杨公公意下如何?”
唐绍说完,便看杨九公,这会儿淑妃也转身瞪着他。
杨九公被众人眼神逼视,左右为难,半晌吞吞吐吐说道:“皇上……龙体欠安,还是快些传太医……”
淑妃恨得手一握,手指几乎扣入肉里,转头又看向唐绍,道:“你是故意要跟本宫作对?”
唐绍道:“微臣只是听命于皇上,忠于皇上,请娘娘见谅。”
淑妃上前一步,死死地看着唐绍,道:“皇上方才已经命你开门,你如何不领命?”
任凭唐绍年轻气盛,被淑妃如此怨毒狠厉的眼神盯着,忍不住也暗暗战栗,正在这一刻,忽然听得一声锐利响声贯破长空,又在天际展开一朵血色的烟花。
淑妃拧眉仰头,那血色的烟花仿佛照的她的脸上也一片通红。淑妃笑了声,复对唐绍道:“本宫念在你是唐家人的面上,他日还要为臣,故而给你三分颜面,你休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唐绍道:“娘娘的好意,微臣心领了。”
淑妃见他静静默默地,便道:“既然你这般不识趣,也罢。本宫只好成全你了。”说话间,淑妃脚下一动,后退出去。
几乎与此同时,唐绍抬手把怀真一拉,护在身后,电光火石之间,是曹统领喝道:“格杀勿论!”
刹那间,一片刀光剑影,原本还对峙着的两队执金御,拔刀战了起来。唐绍把怀真挡在身后,道:“妹妹闭上眼,别看。”
此刻笑荷也紧紧地护在怀真身边,她虽跟在平靖夫人身旁,素有见识,但却也是头一次遇上这种大事,一时心头窒息。
怀真也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一时只见血肉横飞,耳畔惨叫连连,怀真忍着惊悸叫道:“含烟姐姐……”
唐绍一眼看到应含烟被人丢在旁边,然而此刻他只能护着一个人,还要分/身迎战,委实再难援手。
笑荷本想去救,然而当务之急是护着怀真,因此自然不敢擅离。
怀真见含烟摇摇晃晃地要站起来,急得要冲过去,唐绍将她拽回来,厉声喝道:“别出去!你若有个好歹,我无法跟三叔交代!”
怀真愣了愣,还未出声,忽地看到一名侍卫持刀,向着含烟挥去,怀真尖叫了声,伸手捂住脸。
唐绍将她搂入怀中,百忙中踢开一个冲到跟前的侍卫,放眼看去,却见含烟的人已经不在眼前,唐绍又打量两眼,见有个内侍打扮的人影拽着含烟,向着偏殿撤去。
唐绍不知那人是敌是友,一时倒也顾不上细查了,跟笑荷两人护着怀真后退两步,却见这会儿杨九公跟几个内侍护着成帝,也往偏殿退去。
淑妃喝道:“拦住他们!”此刻外间又有许多人涌了进来,分头行事。
唐绍把牙一咬,只可惜无法肆意厮杀,正着急时候,忽然有个人上前来,道:“把小姐交给我。”
唐绍听他声音有几分熟悉,然而虽着内侍的服色,却看着眼生,正要问他是谁,那人已经举手,把怀真一把抱了过去,身手竟十分敏捷。
唐绍要拦住,那人却脚下一动,身法无比诡异地从混战的众人里闪了出去,笑荷尖叫一声,追了出去。
热唐绍心中悚然,眼睁睁看着那人跟笑荷一前一后离去,待要追上,却已经来不及了,又见敌方杀来,当下把心一横,将一腔怒火化作戾气,提刀砍杀起来。
且说那突然出现的内侍,将怀真抱着,脚下左冲右突,十分轻易地从殿内闪身出来,竟然不伤分毫。
怀真因方才眼看含烟遇袭,受惊之余,神不守舍,听喊杀声隐隐淡了,才睁开眼睛。
却见眼前的人面孔黑黢黢地,夜色中只看见两只眼睛极亮,怀真怔怔问道:“你是何人?含烟……”
来人并不言语,脚下急奔,身形如风,竟是一刻也不停歇。
怀真虽来过皇宫多次,竟也不如他熟络似的,见他几个起落,身后喊杀声越发远了,怀真放眼四看,竟不知这会儿是到了哪里了。
一直到那人脚下猛然一顿,怀真扭头看去,借着惨淡的月色,隐隐约约看清面前的一座陈旧宫殿,殿门口有一道匾,“永福宫”三个字,字迹斑驳,却仍十分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