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却是摇了摇头,“我留下。”
“不行。”
“小姐,您不能这样做。”
前一句是张嬷嬷,后头一句则是跟着她一块过来的玉竹。
小丫头脸都急的红了,双眼瞪的溜圆,“小姐您不能在这里待着,您要是有个什么万一,夫人和公子会受不了的。”
不管容颜怎么说,在她们的眼里,天花那就是恶疾。
是不治之症!
“我真的有法子治好乐哥儿……”
“那您在外头煎药,开方子,这里有奴婢和张嬷嬷守着……奴婢以前奉过天花娘娘,不怕的……”
这里的风俗是,要是有人得了天花,却又挺了过去。
那就是被天花娘娘选中的。
是有福之人。
日后终身要信奉天花娘娘,感谢她的赐福……
容颜倒是没想到玉竹是得过天花儿的,睇了她一眼,笑着点了点头,“要是真的这样,那你也留下来给我打个下手。”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玉竹的确是比上了年纪的张嬷嬷要利落些,更何况,玉竹服侍她多年,主仆两人之间有默契呀。
容颜的话一出口,玉竹和张嬷嬷两人可不乐意了。
她们可以留下,但是小姐一定要出去!
可惜,两人都拗不过容颜呀。
宛仪郡主那里是暂时瞒了下来,就用宛仪郡主身子弱,要是再看乐哥儿,得了病气儿可不得了的理由,如今情形特殊,宛仪郡主也明白自己的身子,要是再生病,肯定是拖容颜后腿,她便信了李嬷嬷的理由,只是对于换到容颜的院子里去住有几分的不解,不过还好,她向来是对于自家女儿坚持的事儿没什么反对的心思,不就是搬个院子么,换就换呗。
李嬷嬷即得服侍,劝哄着宛仪郡主。
消息能拖一天是一天。
还得负责外头几个院子的清理,消毒,负责盯着小厨房煎药……
一堆的事情忙的她是脚不沾地儿。
这样的情况下,原定第二天的起程自然是不能成行。
沈博宇是在事发半个时辰之后赶过来的。
他看着紧闭的院门,脸色铁青,这个女人,她竟然敢!
双眸死死的盯着那两扇门,他恨不得在门上能看出两个洞来。
身后,龙一龙二是提着一颗心,全身紧绷,随时都准备着往前冲。
两个人都想好了,哪怕是用抱的,他们也得把主子给拦下!
天花啊。
那可是恶疾,是不治之症!
虽然容三小姐说有法子治,但万一呢?
不是他们小心眼,也不是他们不看重容颜,容小姐已经在里面了呀。
主子何苦再把自己赔进去?
只是两个都没有信心能在主子暴怒之下把他全须全尾的给拦下呀。
要不,把主子趁其不备给敲晕了抬回去?
或者点穴也可以吧?
就在他们想着的时侯,门内,传出玉竹的声音,“公子请回。”
“你家小姐呢,她怎么不来见我。”
沈博宇声音里的戾气似是穿透了这道门,直袭门内的玉竹。
让小丫头下意识的就开始腿软,“小,小姐在照顾哥儿……”一句话罢,她猛不丁的回神,记起自家主子之前对她交待的话,赶紧又急又快的开口道,“公子,小姐让奴婢和您说,她绝不会有事情的,她有信心,所以才会留下来的,而且,乐哥儿是她弟弟……还说,您在外头一定要保重身体,她相信您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让您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别着急,总会有解决的法子……”
最后一句说的有些莫名其妙的。
但好在沈博宇这个时侯也是心思一片大乱,根本就是半个字儿都没听进去好不好?
他只知道,容颜把自己陷入了危险的境地!
“公子,您若是硬闯的话,小姐说,她等到哥儿好了便和郡主等人一道离开,再不见您……”
他……TMD!
这话成功的让抬脚要往里面闯的沈博宇停下。
他站在门口,紧紧的贴着门,呼吸粗重而急促,明显是气怒交织。
最后,他转身,一脚踹在旁边的墙壁上!
门后头,玉竹的小心肝儿抖了两抖,颤了两颤,最后,福了福身,“世子要是没别的吩咐,奴婢,奴婢告退。”
“……你等等。”
“公子请吩咐。”
玉竹一紧张,连称呼什么的都给忘了,一会公子一会世子的。
听的外头的龙二两人只翻白眼。
不过转而也就理解了——人家里面那可是小丫头,怎么能顶的住自家主子这怒气?
“你去和你家小姐说,我要见她!”
玉竹的手心里有冷汗渗出来,她咽了下口水方开口道,“小姐说,她这会儿不会见您的。”
“那要什么时侯?”
沈博宇觉得自己的克制力已经到了顶点儿,距离暴发也就那么一根头发丝儿的关系吧?
好在,玉竹接下来的答案还算让他满意。
用早饭的时侯……
他抬头看了看东边的天际,已经有隐隐的曙光冒出来。
沈博宇直接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龙二两人长松口气的同时,又满是疑惑,“主子,咱们去哪?”
是要去城楼那里么?
前头传来沈博宇咬牙的声音,“去大厨房,拿早饭!”
龙一和龙二两人差点一头栽到地下去。
拿早饭?
这早饭用的,也忒早了些吧?
结果就是,这一天的早饭做的是前所未有的艰难——
几名婆子们表示,她们事后极是无辜的表示,她们能顶着沈世子滔滔如长江水般连绵不绝的压力,顺利的把早饭做出来。
已经是很难得了好不好?
卯时中。
容颜还趴在乐哥儿的身侧小睡,她也就是咪一会罢了,乐哥儿这会已经确定是天花儿,她自是要小心守护,玉竹一进屋儿她便抬起了头,揉了揉有些发晕的双眼,“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是世子,给您送早饭来了呢。”
容颜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想想自己昨晚执意留在这里,还没和他说一声。
那家伙肯定要气爆了……
要是自己这会再不过去,估计他得砸盘子了。
起身,“去给我端盆水,我洗把脸。”
半刻钟后。
容颜已经站到了沈博宇的不远处。
一门之隔。
院门虚掩,门里门外。
容颜看着脸色铁青,双眼狠瞪他的沈博宇,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惨了,惹到这家伙了呀。
她堆出一脸的笑,“你怎么来了?哎哟,早饭怎么让你提着,龙一龙二,你们两个的差事是越当越回去了啊。”
不远处到半地一辜也中枪的龙二两人表示自己冤枉极了。
是自家主子把他们给踹走的!
沈博宇看着她,不出声。
那眼神幽幽深深的,容颜就觉得嗖嗖嗖的小刀子往自己身上捅呀。
她全身都有点发毛了,干笑,“那个,城门那里没事了吧,北漠的人退了?”
“……”
还是不出声。
又连着问了几声,最后容颜也恼了,甩脸子,“你要是再不出声,我走了啊。”
姐都说了她是有把握,能治好的呀。
怎么就没人相信她的话?
还有,她只是没和他商量好不好,至于这么上纲上线的?
哼,不理就不理。
姐还不伺侯了呢!
这人和人之间呀,她就是一松一驰,一进一退的事儿,别看之前沈博宇在那里紧绷着张脸儿,一身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样子,可这会儿容颜小脸子一沉,转身就走,他在后头看了之后可是着实气炸了肺——
她把自己快要气死了好不好?
就让她说几句好听的不行吗,不过是随便几句话,自己不是在听么,这就受不了?
哼,果然是女人心,善变!
也不知道这女人心善变和这会的情景有啥关系或是啥的,他还在心里委屈的紧,身后龙二两个可是急了,“主子,主子,您再不出声小姐真的要走了啊。”小姐走了不要紧,但要是这样让主子离开,他们今天肯定得被剥一层皮!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两人是恨不得把沈博宇给一巴掌拍醒。
这么个紧要关头呀,您说您走的啥神儿?
沈博宇回过神,发现容颜真的走了,嘴角直抽,“你给我回来!”
“呀,这位帅哥儿,你是在叫我么?”
容颜停脚,转身,回头。
笑嫣如花。
那笑容果断秒杀某个人啊。
心里头的诸般怒意唰,似是被涨潮的水给冲涮了个干干净净。
眼底的怒意一点点的褪下去……
不远处,容颜长长的松了口气,总算是有那么一点笑模样了呀。
她哼哼着回头,站在门口不远处,对着沈博宇极尽幽怨的投去一眼。
“你刚才凶我。”
“没有。”
“你刚才黑着脸,不理我。”
“……我没有……”
“你刚才还凶我。”
“那是我么,是谁,谁敢吼你?活腻歪了是吧,爷回头劈了他!”
容颜无语望天,这男人……
最后,两个人隔着门用早饭。
好不容易把男人给哄走,回到屋子里,容颜觉得比自己动一场大手术还要累。
真是的,你说要男人做什么?
要是这心思让沈博宇晓得,估计得生出想掐死她的念头罢?
乐哥儿已经醒了。
身边儿都是熟悉的人,只是他烧的厉害,嘴唇都起了泡。
而且,身上的天花儿在一点点的发出来。
肯定是痒的厉害。
容颜便不厌其烦的给他擦身子,握着他的手哄着,逗着——
讲故事,哼儿歌,说笑话……
这一天的时间总算是过去了,等到夜半,玉竹是一脸的心疼,“小姐您去睡,这里让奴婢守着。”
“我就在一边儿的软榻上咪一会就好。”
她前世沙发都睡过的,软榻可比沙发要舒服多了。
玉竹还要再说什么,容颜已经摆了手,“就这了,有事儿你唤我。记得千万盯着,小心让他别挠了。”
容颜靠在软榻上,似睡非睡间,窗外一阵幽幽的笛音响起来。
她一挑眉,谁这个时侯吹笛?
笛声悠悠,深情,专注,缠绵……
容颜心头一跳,她下意识的趿了鞋子向外走去。
“小姐您要去哪?”
“我在院子里站站,你不用担心。”
“那您早点回来呀。太晚了呢。”玉竹要盯着乐哥儿,只能这样叮嘱容颜。
容颜站在院子里,循着笛声走过去。
墙外,笛声悠扬,轻快,似是吹笛之人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儿。
容颜把身子靠在墙边儿上,一颗心渐渐的安稳了下来。
直觉的,她知道,这笛子,就是沈博宇吹的。
虽然,她以前从不曾听过沈博宇说起,也没听他吹过笛子。
但她就是知道,这笛声,就是他!
一曲又一曲。
最后,眼看着夜色一点点的加深,笛声竟然还没有半点要停歇的意思。
她心疼了。
轻轻一咳,“我累了,回去歇了呀。不准扰民。”
外头,笛声噶然而止。
容颜的脚步顿了下,嘴角噙了抹笑意,一步步的离去……
乐哥儿得天花儿的事情是在第三天被宛仪郡主给知晓的。
她觉得不对劲儿,非要硬闯。
李嬷嬷哪里拦的得下呀,最后没办法,只能把实情说了,为了防止她往里进,李嬷嬷直接拦在了她的跟前儿,“主子,小姐是为您好,而且,天花儿虽然是恶疾,但您忘了么,小姐是奉过天花儿娘娘的,所以对于小姐来言是没有一点危险的……”
“是啊夫人,您放心吧,哥儿和小姐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宛仪郡主满脸的泪,捂着脸她泣不成声。
女儿这是在剜她的心呐。
要是她有个什么好歹的,自己怎么能活?
要是她早知道,她宁愿自己去照顾乐哥儿啊……
李嬷嬷几人好不容易把她给劝回去,看着坐在椅子上眼神焦灼,坐立不安的宛仪郡主,她哪里不晓得她的心思,想了想,只能试着劝,“主子,哥儿已经撑过了二天,今个儿可是第三天了呢,小姐之前说能撑过五天就平安无事,这就是说小姐还得在里面陪哥儿几天的工夫,要不,您去给小姐做些点心什么的让玉竹送进去?”
倒不是让宛仪郡主去下厨。
李嬷嬷只是想让她有点事情做,别在一人坐在这里胡思乱想罢了。
“对对,我这就去给颜儿做些她爱吃的糕点好了。”
宛仪郡主站起身子,向着厨房走过去。
跟在后头的李嬷嬷总算是长松了口气——这好歹的,是劝了下来呀。
前院。书房。
沈博宇处理完密折上送过来的消息,看向站在一侧欲言又止的龙二,勾了勾唇,“有事?”
“回主子的话,容小公子得天花儿的事儿,怕是有些不对劲儿……”
“怎么,人为?”
“应该是。”
沈博宇的眸子咪了咪,眼底有一抹狂风大雨骤然袭来的暴烈,“可捉到了人?”
“已经控制住了,是家里一个洒扫的粗使婆子。”
“当地人。”
“把人带过来吧。”
沈博宇说的平静,声音甚至是轻柔,但龙二的心却是抖了两抖。
自家主子这是真的生气了呀。
书房里,沈博宇看着被反剪了双手,一身狼狈押进来的中年婆子,冷笑了两声,抬脚把人给踹翻在地。
“说,谁让你对个孩子动的手?!”
他不是圣人,有时侯为达目的也是手段百出,底线虽然有,但也仅仅是有罢了。
斩草要除根的事儿他也做的不少。
可是!
这个婆子害的颜儿陷入危险境地,她就该死!
“我劝你最好是实说,不然的话,我不介意把你全家都带过来,好好的招呼招呼他们!”沈博宇看着地下被水泼醒的婆子,眼眸咪起来,一身的凌厉凛冽的寒煞气势,平静却幽寒的眼神,使得他整个人如来自地狱爬出来的鬼魅,“你有个最疼爱的小儿子吧,还有一对可爱的孙子孙女儿,听说,他们是龙凤胎?我想,龙凤胎一定长的很漂亮,他们今年几岁,三岁,五岁?要是把他们卖入小馆儿……”
他的语气很平静,声音很轻。
可落在地下躺着的那名程姓婆子耳中,却让她差一点当场晕死过去。
再次被泼醒,她一下子想起了刚才沈博宇的话,全身打了个冷颤。
似是头顶上有无数个炸雷当头轰下来。
轰的她三魂六魄都飞出了体外。
她全身哆嗦了起来,咕噜自地下爬起来,一脸绝望的对着沈博宇把头磕下去,“我说,我都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