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额外给你一个选择。”
他将陆启明与凤玉衡的两枚纳戒抛起,其中存放的各种灵药霎时在空中散成一片。承渊把所有统统融在一起,漫不经心地微调了几处,最终炼成一团深蓝色的灵液。
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承渊将新炼好的灵液收入一支玉瓶,放在掌心端详片刻,又随手把瓶子扔到了不远处的地上。
“这是‘十天’,”承渊好整以暇地站在一旁,摩挲着下巴问道:“要么现在就死了了事,要么服下这个将涅槃暂时压制,半死不活地再拖十天……你觉得哪种好一点?”
片刻。
陆启明睁开眼睛看向那只玉瓶,抬了抬手指,一缕灵气将之卷起,却很快就又飞散掉下。瓶子滚落一圈,沾上更多泥污。他忍不住低咳了几声,抿去嘴角血迹,勉力支撑着挪动身体,伸手去够那个瓶子。
“哦?很大决心吗。”承渊在他近旁蹲下身来,微笑,“还需要我继续帮忙吗?”
陆启明恍如未闻,只是继续着自己的动作,抓住那支玉瓶,再艰难地收回来。
“别着急,我又不会与你抢。”承渊饶有兴趣地观察着,略感不解,问他道:“你这样坚持着还有什么意思?反正都要死了,还不如给自己剩下点尊严。在凤玉衡面前你不是已经选择了死,怎么现在又后悔了?”
陆启明没有回答。
“不过,”承渊叹了口气,用干净的指尖点了一点地上拖出的血迹,捻了捻,化为淡红的雪水,“我到现在才算是彻底相信,太乙是真的没教过你任何东西了。”
陆启明饮尽最后一滴灵液,手指松开玉瓶,再次沉默地闭上眼睛。
“不愿意理我就算了,不过出于好意,我还是准备为你解释一下之后可能发生的事。”承渊说着,取出了一柄通体暗红的匕首在陆启明面前晃了晃,笑道:“这是我费了很大功夫,为你单独锻造的。凡人来看这只不过是一柄普通的吸血刃,但以你的能力,想必能够辨认出它真正的宝贵之处。”
“说实话,凡人想要对你我这等存在造成什么实质的损伤,太难了,即使你已经不记得任何事,只凭本能就已经足够应对。所以想要真正杀死对方,并且不留一丝隐患,最终还是要由我们自己的力量。”
承渊站起身,笑道:“关于如何直接穿透时空直接伤害到对方本体,你之前想了一个还不错的办法,而我也准备了另一个。”
他将匕首塞入凤玉衡手中,慢条斯理续道:“这柄吸血刃炼制时的引物就是凤玉衡的血,炼成时我又抽出了自己的一缕灵魂本质为其开锋,这样咱们三个人就通过这一件东西有了连接的契机……所以你之前真的应该更狠心一点。我已经想好了,如果你愿意杀了凤玉衡,我就浪费了这次机会,再花些时间去想另一个办法——说不定就遇上你的转机了呢?”
虽然一直没有得到回应,但承渊依然兴致勃勃。他示意凤玉衡将匕首收起,又回头与陆启明笑道:“不过你既然刚刚做了选择,我也是言而有信的人,就再留你十日也没什么。当然,更重要的是,不久之后我还为你准备了另一份惊喜,也是你的老熟人了……等你们汇合,我再回来看你。”
话到此处便止。
承渊悠悠然转过身,让凤玉衡化为原身,自己则轻身跃坐至凤凰背上,命他展翼向天上神宫回返。
陆启明始终沉默地蜷伏在原处,心神时沉时浮,最终渐渐陷于沉睡。
大雪继续覆盖下来,遮去满地斑驳暗红,就像这片天地从来都是这样的洁白寂静。
……
……
无声中。
“凤凰血脉果然不凡,”司危盘膝坐在他身边,轻笑道:“照你这几天流这么多血,换成是人,死个十七八次也有了。”
陆启明闭着眼睛一笑,没有动作。
“还没躺够呢?”司危拍了拍他肩膀,啧道:“地上可是凉得很。”
“等等,”陆启明轻声道:“得再停会儿。”
“那随你。”司危无所谓。
陆启明平静闭目养神,低低笑道:“十七八次都没死,这次恐怕真差不多了。”
司危自然而然地摇头,道:“不会,你怎么会死?”
陆启明笑道:“看来你之前低估自己了,这不还是会安慰人的。”
司危忽然停下来。
她拿手推了推他,又拽了拽他的袖子,都没有用。
少女就这么怔怔的看着,莫名间掉下泪来。陆启明睁开眼睛,摊开手掌接住那滴泪水。
天幕高寒,滴水成冰。陆启明的掌心也早已变得一样的寒冷,冰雪静静落在上面,不会融化。
陆启明却笑了,道:“我死了,你就自由了,为什么要哭呢?”
司危摇头,眼神阴沉而狠厉,寒声道:“我若还活着,一定替你把他们所有人全都杀了。”
陆启明闻言微怔,无声别过视线,不再看她。
司危沉默片刻,转而道:“那就先不说了,你先起来,我们离开这里。”
陆启明没有理会。
司危再次朝他伸出手,道:“来,我可以扶你……”
“别开玩笑了。”
陆启明蓦地打断,冷漠地看着她,道:“司危,我知道你早已经彻底没有了。之前也就罢了,难道到了此时,你还有闲心继续演下去?”
司危皱眉道:“你在说什么,我不就在这里吗?你到底什么意思?”
“真的够了。”陆启明疲惫地闭了闭眼,低声道:“我就算是这么死了,也不需要一个幻觉在这里自说自话。”
“原来你还是在疑心这个,”司危一笑,道:“你能控制我的去留吗?你不能,所以我当然是我自己,是存在的。”
“心知肚明的事,争辩又有什么用,”陆启明淡淡道,“我一开始就知道你是假的,留你无非是觉得有趣,但既然已经到了眼下这种境地,你还是尽早消失吧,就当是放过我。”
司危彻底安静下来。
“没错,司危早已死了,死得干干净净。”她认真说道,“但是在你需要我的那一刻,新的司危便成了真实存在之人。如果你现在放弃我,就等同是杀死我。你一定要这样做吗?”
陆启明眸光微晃,默然。
“何况,”司危又一笑,道:“既然我现在还在你眼前,就说明你其实还是需要我,不想我走的。”
“……不是这样。”陆启明道。
司危道:“你就是需要我。”
陆启明嘴唇动了动。
“你需要我。”司危抢先道。
“……”陆启明闭了闭眼,无力道:“司危,我看你就是成心要把我直接气死,然后早日超生。”
司危大笑道:“就是这样,你怎么猜出来的?”
陆启明叹了口气,一点点地努力站起,摔倒,又再次站起,最后踉跄着向远方走去。
司危与他并肩而行。
“承认你也需要我这样一个人,就那么难吗。”少女低声道,“我永远都不会背叛,不会离开,永远与你在一起,这样的我难道不好吗?”
“好,当然好,”陆启明出神地望着漫天风雪,喃喃道:“这样实在太好了,所以难。”
“为什么?”司危神色不解。
“因为没有人想把一切都输干净……至少不能把自己都输进去,那样实在太难看了。”
“你还在乎这个?”司危试着笑了笑。
陆启明道:“可我真的在乎。”
司危沉默。
无边无际的雪地上,永远只有他一个人散乱的痕迹。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