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洲寂夜。
——剑气劈斩而来!
那是漆黑天幕下乍破的一道流光,犹如九天星辰坠地而来,携着无法言喻的力量与美。
凤玉衡眯了眯眼。
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在武学上拥有无与伦比的才华;剑道尤甚。即便修为与他天差地别,即便是被逼无奈仓促出剑,竟也能只凭己身剑意斩断他设下的桎梏。可惜,这却无法改变其品性卑劣的事实。连这惊艳至极的剑意,也更加证实了此人不可理喻的虚伪。这样的人,就连多看几眼,凤玉衡都觉得恶心。
他过去有多疼爱这个少年,如今便有多憎恨。
凤玉衡眼神一厉,再无留情地一掌击出,激起滔天气浪如他的怒火般涨破天际。
走石飞沙,草木花叶,此刻都化作森冷利刃,裹挟着无边杀意疯狂袭向那个少年!
少年无助地仰起头,露出一张沾着血迹的苍白的脸。他似是想要说什么,却根本来不及说,只能再次举剑抵挡。
比先前更微弱的力气抵上凤玉衡的全力一掌,结果早已是注定的。
少年只勉力支撑了片刻便到了极限;在体内气息滞涩的瞬间,无可匹敌的强悍力量摧枯拉朽地冲破了他的剑幕;他只觉胸口一痛,整个人已身不由己地向后抛飞出去。
少年重重摔落在地,蓦然喷出一大口血,身体因痛楚而蜷作一团。
凤玉衡冷眼看着他挣扎,虽是解恨,而心里却无法得到哪怕一丝的慰藉。究竟是为何要走到这一步?他们本可以是亲人!
然而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已迟了。
风声逐逐归于寂静。
凤玉衡缓步走近少年,垂眸望向他,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自你回族,我可曾有一事亏待与你?昭儿可曾有一处对你不起?承渊,没有人的容忍是无底线的。今日,任谁也救不了你。”
少年勉强支起身子,右手用力攥紧剑柄,断续道:“不是我……”
“不是你?”凤玉衡一声嗤笑打断,随手挥出一道气刃,厉声道:“那日你在白露台做了什么,当真以为杀人灭口就不会有人知道?告诉你,当时我就在那里听的一清二楚,你还想狡辩?!”
少年提剑竭力再挡,却只来得及护住胸口。气刃余波划过肩头,鲜血瞬间涌出,眨眼间在雪色衣衫上浸透一片,犹如苍白月光下绽开的凄艳之花。
凤玉衡冰冷地望着他,本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谎言被戳破后的懊悔惊惶,然而却没有;少年的眼神仍旧是一片欺骗世人的澄净,里面充满了痛苦与悲凉。
凤玉衡一顿。他本应该毫不犹豫地一击刺穿少年的胸膛,可是他竟然停了。
过往种种如云烟过眼。凤玉衡静立良久,胸中愤恨逐渐平息,淡淡说道:“你害得昭儿涅槃重修,便理应承受与他同等的痛苦。你既知道我无意赶尽杀绝,何必如此作态惹人笑话?”
“你直接杀了我吧!”少年惨然一笑,道:“我已经涅槃过一次,第二次哪还会有命在?左右都是死,何必再受一场折磨?”
“可笑。”凤玉衡寒声道:“你一直在族里,有没有涅槃过我难得会不知道?”
少年咳出几丝血液,又抬手抹去。他露出一抹虚弱而无奈的笑容,道:“我早就说了,我不是承渊……我根本从不曾去过凤族,你又怎会知道?”
凤玉衡一把提起少年,盯着他这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冷笑道:“好,那我就再陪你玩玩——你不妨说说,从未回过族里的你,又是怎么一眼就认出我的?”
少年怔神良久,就当凤玉衡以为他是被问得哑口无言的时候,却听少年低声道:“你,你与我娘生得这样相似,我如何想不到……”
凤玉衡心中一颤,下意识就松开了手。不错,他与小妹泠如容貌足有七分相像,任谁见了都以为他们是一对孪生兄妹,所以兄妹四个中小妹总是最与他亲近,所以他才会对小妹的孩子加倍地好……
想到这里,凤玉衡说不清心里痛与恨哪个更多,厉声道:“你不配提她!如果不是你,她又怎会出事?她根本就是你害的,对也不对?”
少年脸色愈加苍白,却笑了一笑。他已经很疲惫、很虚弱,连坐都坐不稳了,这一刻却忽然彻底安静下来。
他平缓了气息,慢慢说道:“你是非杀我不可,想必无论我说什么,都是不管用的了。只是我真的难以相信,盛名在外的凤族,竟然会被承渊一人欺瞒至此……还是,你其实心中清楚,今日只不过是找个借口替承渊斩草除根罢。”
凤玉衡冷冷的勾了勾唇角,道:“你若非要倒打一耙,我无话可说。”
少年默然一笑,低声道:“我今日所言,无一虚假……我已经就要死了,又何必再骗你?……也罢。”
少年微叹了口气,聚起些力气尽量坐直。他抬头与凤玉衡对视,神情悲哀而怜悯,淡笑道:“动手吧。无论你是真的不知情还是在演戏……只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凤玉衡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少年,看着他紧闭的双眸与微微颤抖的睫羽,骤然抬臂将少年摄入手中。他扳过少年的肩膀,以特殊手法在其背脊连印数掌,复又松手抛下。
少年下意识试图稳住身子,却感到自己修为与气力皆被尽数封死,只能身不由己地软软倒地。他眼中掠过一抹屈辱,咬牙道:“要杀就杀,何必折辱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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