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秋水沉默地收回目光,低头往前走。明明是她预谋把小笛子带过来的,但此刻的气氛却仿佛相反。
虽然殷秋水不说话,但在小笛子心里,只要她还有耳朵就足够了。
女孩当先在前面走着,一边随口品评道:“虽说与人对峙时但凡挑山洞的都傻,但我知道这地方后面有不止一条暗道——你准备挑哪一条?”
殷秋水淡淡道:“我没准备走。”
“哦,我知道的,你就没打算活对么?”小笛子嘻嘻笑着,一旋身子与她面对面,一脸好奇道:“牺牲自己来救丈夫?但我怎么就算不出来,死了你就能救活于成然呢?或者……”
女孩咬了咬嘴唇,指着自己微笑道:“以我为条件威胁我师父吗?但这可怎么办,我明明是自己主动过来跟你玩的。”
今日这山洞的石径也比殷秋水印象中短了很多。说话间二人已来到当初.血池所在的那个位置;只是那夜里惨烈的那一幕再也不必见了。
殷秋水随便找了一个石阶坐下,看了一眼女孩笑容洋溢的脸,忽道:“有没有人提醒过——你就是一个卖弄聪明的孩子。”
小笛子神情霍然变了。她目光阴沉地盯着殷秋水看了许久,忽又再次笑了起来。
“我卖弄聪明?那也不错呀。”
女孩脚步轻盈地四处走着看着,咯咯笑个不停:“总比有些人跟盛玉成卖弄风骚的好——只可惜那盛玉成他死定了,再怎么卖也没用。”
殷秋水默然片刻,竟也低低笑了一声。她神情倦倦道:“你师父恐怕想不到你还会说这种话吧。”
小笛子一噎,指甲不知觉刺入掌心。她猛地转过身去,冷冷道:“你既然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要我说好话与你听!”
殷秋水摇头不语,小笛子也不再看她。
相互之间长久的沉默。
小笛子来回走着也无趣,终还是有意无意地走到殷秋水不远处。她拂去石阶浮尘坐下,冷着脸问道:“你到底准备干什么?”
又是沉默。但这次小笛子能看得出来,殷秋水此刻更像是一种神游物外的恍惚。
殷秋水忽道:“成哥他病得很重。你师父……真的有本事把这种病也医好?”
“呵,这还用问?”小笛子不屑地哼了声,又骄傲道:“也是。像你们这些寻常人,永远都理解不了我师父他到底有多厉害。我师父随便都能让周天境的修行者变成奥义境,治一个于成然的病又算得了什么?你一定还记得当时我师父说过的——只需要五品以上的药剂就能治好他吧?”
见殷秋水略带茫然地点着头,女孩满意地笑起来,继续道:“别说什么五品药剂,就算是五品的丹药,连我现在都已经服过六枚了——那可都是我师父随手就能炼出来的,再没那么简单了。”
“那……”
殷秋水喃喃道:“那怎么才能让他救她?”
“怎么才能让他救?”她猛地抬头,双手抓住小笛子的肩膀,略显神经质地反复问道:“怎么才能让你师父出手?怎么才能救成哥?”
小笛子被她下意识摇着,却一点儿也不紧张。她微微一笑,清晰的说了三个字——
“不可能。”
她仔细看着殷秋水痛苦的神情,悠悠道:“你们杀了那么多人,他于成然脱得了干系?我师父他人最好了,怎么可能出手救一个杀人犯?更别说杀得还是那么多无辜的孩子。”
“不!”殷秋水闭上眼睛,用尽全身力气喊道:“不是成哥!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我一个人做的!成哥他根本不知情!我是瞒着他的!他真的不知道!”
小笛子勾起唇角,在她耳畔轻声说道:“就凭你一面之词,我师父就会信吗?”
“不,不是一面之词!”殷秋水松开女孩,开始在自己衣服间慌忙地翻找,终于找到一枚玉佩来。
她哆嗦地捧给小笛子看,激动道:“你看,盛玉成的身份玉牌在我这里——这说明一直跟他联系的人是我!还有殷家……我就是殷家的人!他们怎么可能不找我反而去找成哥他一个外人?成哥从头到尾都忠于武院——他绝对不会背叛的!是我贪得无厌、所有东西都是我拿的!真的不是他!”
小笛子再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托腮道:“好好好,都是你——但你是不是魔怔了?这些话你跟我说有什么用?有什么话还是留着力气等我师父来再喊吧。”
殷秋水呆怔良久,双眼渐渐失去神采。她整个人缓缓向后靠坐在石壁上,继续之前的沉默。
小笛子看了她一眼,又笑道:“还有,你不妨好好想想——就算你把所有都揽到自己头上,我师父又凭什么救他?就凭‘恶事都是你一人做的’?”
“对,对,你说的对。”殷秋水喃喃着,眼神艰难地凝聚,陷入苦思冥想。
半晌,她忽叫道:“对!是师兄!同武院的师兄!他们是同门——对不对?!”
“咦,这个理由听起来还不错嘛。”女孩无甚诚意地称赞着,拊掌两下敷衍了事。
她好奇地盯着殷秋水,道:“我也真是奇了怪了,你一个劲儿坚持这个有什么意义?你也算年轻有为,长的也不赖,何必把自己的命浪费在男女情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上?”
殷秋水回神,再次望向小笛子,望向这个年幼、美丽却古怪的女孩。
良久,她轻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微笑起来。
——一刹那女子眉宇间的神情很难描述;那个笑容温柔和暖一如漫山遍野的樱花绽放。
殷秋水望着女孩,柔声道:“你还小,不懂这些。”
小笛子面上有瞬间的动容;但她很快别过脸去。
又过了很久,女孩低低开口。
“不。我懂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