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的时候,陈阿娇是孑然一身,回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孤零零的一个。
一夜暴雨洗刷之后,空气里带着很清新的味道,阳光照进她眼底,晕成了一片薄薄的光。
她从华贵的车驾上下来,一身华丽的宫装深衣,袖口领口都盘着花,洒金的轻纱外袍披在身上,在阳光下面竟然有些夺目,她的回归,是如此地隆重,而且安静。
她还是陈阿娇,不屑于顶替别人的名头,用了自己的名字回来了。
刘彻的后宫到底怎样,别人的话语权到底是很少的。
宫里关于陈阿娇的留言是很多的,在她将自己心上所有的伤口和破绽全部粘好补好之前,刘彻便已经通令阖宫上下,他纳了新妃。
卫子夫早就收到了消息,她只差将自己的指甲掰断了,今日听说是新人进宫的日子,窦太皇太后和王太后都对这个人很感兴趣,对外没有通令她的名姓,只说是姓陈,称为“陈夫人”进宫。
一来就给了这样的高位,与卫子夫是平起平坐的,这样卫子夫心里很不舒服。
她对镜梳妆,看着镜中的旦白:“旦白这挽发的花样真是层出不穷呢。”
卫子夫假模假样地夸赞了一句,却看到旦白有些害怕地低下了头去,她心中暗暗地思量着,却打发她出去了,只留下贵枝在自己的身边服侍,将外袍慢慢地披上。
“最近可有看到旦白跟别人接触?”
贵枝给卫子夫整理放在后面的头发,“这倒是没有看到,娘娘是不是太过小心翼翼了?”
“上次的事情,没让旦白知道吧?”卫子夫用手压了压自己头上盘着的发髻,拖长了声音慢慢地问道。
“娘娘放心,她绝不知道,我们已经成功了——”贵枝语带得意,却不想卫子夫冷笑了一声,将那金步摇往妆台上一砸,脸带煞气。
“成功?那乔姝未死,我如何能够安心?不仅是乔姝,就是那李延年的妹妹也没能烧纸,那些死士都是干什么吃的?!一群废物!”
贵枝立刻跪下来,颤颤着不敢说什么。
卫子夫脸色冷了许久,才慢慢地松下来,将那妆台上的金步摇重新拿起来,“别跪着了,来给本宫插上这金步摇,听说今日陛下在外面物色到的新人就要进宫了,本宫倒要瞧瞧这又是哪里来的狐媚子……”
“娘娘这身段和容貌,配上这支金步摇最好看了,管她是什么人,只要一见了娘娘必定要自惭形秽,哪里还敢跟娘娘争宠?”贵枝奉承着,心下却也唾弃自己,说得太恶心了。
卫子夫摸了摸自己的腹部,眼底却又滑过了几分阴鹜。
她按了按自己的额头,“走吧,去长乐宫看看,这陈夫人又是个怎样水灵灵的人物。”
这个时候的卫子夫想不到,就在今天,一切都被改写了。
肩舆一路到了长乐宫,这里乃是未央宫中最尊贵的女人住的地方,现在这里,属于窦漪房。
上了层层的台阶,来到殿中,卫子夫一看,窦太皇太后坐在上首位置,王太后在她左手边侍坐,埋着头,还算是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卫子夫心下冷笑,这王太后向来软弱,自己的势力还遭到窦太皇太后的打压。
不过这个女人也聪明,能够从一个美人成为如今的太后,还真不是一般人能够做到的事情,不聪明,这女人早就死了。早年懂得拉拢馆陶公主,为刘彻被封为太子铺平了道路,如今懂得伏低做小,在窦漪房的面前一向不敢嚣张,可是卫子夫能够看到王太后眼底的野心。
她跟王太后,何时不是同类的人呢?
“臣妾叩见太皇太后,太皇太后长乐无极。”
卫子夫的礼数还是很周到的,在这个后宫,甚至说,不止是后宫,就是在前朝,得罪了窦漪房,都只有死路一条。
这是一个高瞻远瞩的女人,她的阅历让她的心机变得深邃,常年的宫廷朝堂斗争,让她具有超凡脱俗的眼光与谋略。
窦太皇太后听到声音,抬了一下头,这个时候她已经看不见了,眼前只有一层模模糊糊的光,也看不清卫子夫的模样,只是听着这妖巧的声音,笑了一声:“免礼,这地上凉,来啊,看座。”
她手一挥,便有宫人手一引,示意卫子夫坐到窦太皇太后左手边下首的漆案边。
“这宫里有新人进来,你们都坐不住了,彻儿也不过是封了个夫人给她,瞧瞧你们都着急成了什么样子?”
窦太皇太后声音里含着嘲讽,老虽老矣,身上却含有极重的威势,她从不是什么普通的女人,王太后与卫子夫听到这声音都有些战战兢兢。
王太后抬起头来,淡淡一笑,“母后,彻儿最近不怎么踏足后宫,卫贵妃又有孕在身,这个时候突然说进来一个什么陈夫人,想必是彻儿很喜欢的,我们也正好见上一见,她来,首先要叩见您,我们便都来看看。”
卫子夫也笑,“母后说得极是,不知道哪里的新人妹妹,让陛下魂牵梦萦,我虽有身孕,但是陛下给我以协理后宫的权力,我职责所在,推脱不了。”
窦太皇太后冷笑了一声,“宣陈夫人晋见。”
汉宫逶迤,飞檐重叠,台阶深深,红墙绿瓦,嘉树成行……
这未央宫,似乎一如既往地让人从心底里感到畏惧。
长乐宫,便在未央之中。
陈阿娇身边跟着宫人,在上台阶的时候扶着她,她淡笑着抬起头来,一边走,一边问道:“还未问过,你叫什么名字呢?”
这宫娥看上去有些眼熟,想必是以前伺候过刘彻的,大约是他信得过的人,这才派来给自己。
她身边已经没有别人了,旦白在卫子夫那里,赵婉画生不见人,李氏去照顾李妍,只有她孤零零地回来了,带着满腔的恨,与仇。
卫子夫不希望她陈阿娇回来,她不想看到任何人来分了她的宠爱,她对皇后那个位置垂涎已久,她渴望高贵,渴望超凡脱俗——
她凭什么要让她如愿呢?
亲者痛,仇者快——这样的事情,陈阿娇不能忍。
既然敢做出这样的事情来,那么卫子夫,就应该做好准备,面对自己如今的报复了。
她想她死,她偏偏要风光地活下去,自暴自弃什么的,一点也不符合自己的作风。
连原来自己待过的公司她都敢坑,更不要说是区区一个卫子夫了。
那宫娥已经在宫中待了些年月,如果旦白在这里的话,应该能够认出来,这便是自己当初去上林苑找张汤的时候在路上为自己指路的那宫女,是个有眼色的,她初看到陈阿娇的时候可是吓了一大跳,以为自己是见着了鬼,可是这位娘娘与昔日的陈皇后又不一样。
昔日的陈皇后刁蛮有余,倒让自己那娇美容颜变得可憎,可是如今这个……
“婢子名馥郁。”
“馥郁……花香醉人,馥郁,好名字……”陈阿娇扶着她的手,慢慢地走上了台阶,长长的衣摆就拖在身后,后面还有两排宫人跟着走,个个都低垂着头。
“本宫看你脸色有异,可是有什么话不能说?”眼看着长乐宫就要到了,陈阿娇停下了脚步,微微转过头看了馥郁一眼。
馥郁垂首,嘴唇抖了一下:“婢子……婢子只是觉得……”
“听说我与已故的陈皇后长得很像。”陈阿娇代她说了。
长得像又能如何?其实根本就是同一人,她甚至是冠着这个“陈”姓回来的,她是陈夫人,乔姝。
历史上没有她这么个人,不过也已经无关紧要了。
馥郁一下跪倒在地,后面的宫人们跟着跪倒在地,在这长乐宫前的台阶上,陈阿娇成了这所有人当中唯一站着的一个。
她知道自己这一张脸,会为旁人带去怎样的震骇,从进宫开始,以前见过陈阿娇的人都开始胆战心惊,这竟然是一个与陈阿娇一模一样的女人,她,也姓陈!
别人说,这是刘彻最宠爱的女人,一进宫就加之以贵妃的名,给予夫人的位分,其风头几乎立刻就盖过了卫子夫,让人又是好奇,又是害怕。
更重要的是——夫人陈氏,赐居椒房宫!
那是只有皇后才能住进去的宫殿,刘彻如此早地就将一个根本没有生养,也没有背景的女人,放入了椒房殿,这简直就是在打卫子夫的脸,卫子夫身怀有孕,陛下却没有大赦天下,甚至只是赏赐了些东西就草草了事,现在更将椒房殿赐给了一个刚刚入宫的夫人,卫子夫要怎么想?
阖宫上下等着看戏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就等着大戏开演。
只是所有的疑惑和不解,在看到陈阿娇的那一张脸的时候,都消失了。
这样的人赐居椒房殿,那次是名至实归。
所有人看到她的第一眼都觉得是陈阿娇回来了,可是第二眼便觉出了不同,这不是陈阿娇,却可能比陈阿娇更可怕。
她拥有以前陈皇后没有的睿智,冷静,还有那种端庄和雍容,便是淡淡扫过来的一眼,也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高贵。
一只手,忽然就伸到了馥郁的面前来,一道淡雅的嗓音在她的头顶响起,却是陈阿娇带着笑意道:“免礼吧,我初入宫,还要仰仗你多加指点呢。”
馥郁站起来,却低头行礼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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