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的刘彻,有些懵然:从前就是进谏陛下纳妃,陛下尚且婉拒,怎么这次发这么大的火?
他不过转瞬就浮起笑来,向刘彻打着圆场,“舅舅也只是试拟,要是有更好的人选自然是贤者居之,不知道陛下想用谁?”
刘彻倏然望向他,丝毫没有缓和的意思。“朕听说丞相和盖候宴饮时,说丞相位尊,当东坐。那丞相就更应该知道天子和丞相中先是君臣,后是舅甥。”他加重语气,一字一顿地说:“这份名单丞相拿回去,重拟一份叫朕满意的来。”
田蚡抬起头,还想说什么。但是上首坐着的陛下英气勃勃的眉目逆着光熠熠生辉,隐隐间已经有了先帝的威严万丈。一双含着严厉警告的眼睛,冷冷的注视他,目光中带着叫他暌违已久的鄙夷。
陛下这是从哪听来的?盖候王信是他异父同母的长兄,但也只是列候,怎么能因为是兄长就东向坐呢?自然是大汉的丞相更尊贵了。
没想到陛下今天拿同样的道理来压自己,的确,陛下先是万民臣服的天子,后才是他的外甥。
田蚡俯下身来,没有说话。恭恭敬敬地行了叩拜之礼,捡起竹简退出去。
陛下发了这么大的火,乒乒乓乓地还好像砸了东西。虽说春陀浑似天然的泥人般,好似什么都没有听着一样,面上还带着恰到好处的笑。但田蚡却觉得在装聋作哑的黄门面前丢尽了脸,出殿后夹着怒气疾步出了清凉殿。
这自然也是没法对姐姐王太后说的,儿子和弟弟,天然的就有了偏向。只怕,姐姐还得说盖候受了委屈,也等着一块训训他呢。
田蚡朝长信宫望了望,到底还是没去。
而长信宫中,阿娇竟然难得地抱着刘平在殿中来回走着逗弄着他,含着笑小心翼翼地拿手轻轻戳弄着孩子娇嫩的脸庞,逗得他乐的直笑。“长的真好,王八子要好好地养着我们小皇子。明年,这个时候就该满地跑了,可得小心看住,别磕着碰着。”
王西语陪坐在末首,闻言微微起身,恭敬地答了个诺。皇后面前,她除了应着没有别的话能说。虽然皇后隐隐的嫡母风范叫她有些还不能接受,但她早已经明白了,能养在自己身边既是幸运又是不幸。
皇后就算是随口的关心几句,到底比从前漠不关心的好。
王太后自然也乐于见到阿娇能善待刘平,她笑盈盈地看着阿娇。心想,阿娇从前虽说从不对王西语母子做点手脚,但到底是有几分意难平的。现在看来,她已经想通了,她是嫡母。
阿娇回头正撞上王太后欣慰的目光,她的笑就更多了几分,心里却泛起厌恶来:昱儿就不是你的孙子吗?
她轻移莲步,抱着刘平坐到王太后身旁。王太后对刘平是抱惯了的,小孩子一见她就伸着手要她抱。阿娇趁势让给王太后抱着,刘平到了祖母怀里又不安分地回头找刚刚那个馨香萦绕的怀抱。
阿娇迎着刘平那双纯净的不掺杂一丝杂质的眼睛,由衷地笑起来了,伸出手轻轻地在他脸上抚摸着。
王西语眼见皇后变得真心实意地喜欢起刘平来,挂着笑柔声说:“平儿和皇后娘娘还真是天生投契呢。”
阿娇回眸一笑,接过话头:“王八子这话说的倒不错,本宫一见平儿就喜欢,平儿现在看起来也不像嫌本宫这个嫡母的样子。”她话说的俏皮,又眉眼都带着笑。
殿中正一片其乐融融的气氛,不料阿娇神情忽然一滞,望着刘平低低说道:“仔细一看,平儿其实是很像昱儿的。”她的语调一下子就含满了悲切,叫知道皇后娘娘的长子夭折了的人听着心中都不忍。
阿娇话音刚落,刘平笑眯着眼扑回王太后怀里,扬起一张小脸向着祖母。
刘平虽然还小,但却已经有了精致的轮廓。从前,王太后都只是夸他长的好,像刘彻。但是在阿娇感伤过后才一细看,的的确确很有几分像阿娇。
刘昱夭折的时候,在场的长辈只有她不敢去抱。但是馆陶哭花了脸说的一句这乖孙长的真像阿娇却深深地镌刻在她脑海里,王太后一瞬间觉得怀中抱着的就是刘昱,她打了个激灵,几乎没有抱稳孩子。
还是阿娇眼疾手快地含着哽咽接住刘平,低声说:“阿娇一时感怀,叫母后跟着难受了。”
王太后缓过神来,微微颤抖着手合在宽大的袍服里面。慈祥地摇着头,又宽慰阿娇说生死有数。
阿娇低着头,没有说话。正如海棠费尽心神回忆的,只有王太后当时是苍白着脸没有见一见昱儿。当时只觉得王太后是难过所至,到了今天结合确实无误的证据来看,她是不敢,事到临头到底是不敢去见一见被自己害死的昱儿。
而刚刚王太后的反应一如所料,阿娇克制住悲愤的心神,含着无尽的嘲讽想:你怎么忘了,我和刘彻本就是表兄妹,眉目本就有几分相像。(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