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鸟鸣清脆,叽叽喳喳,忽高忽低喧闹了一阵,便又结伴飞远。
榻上平躺的男人缓缓掀开眼皮,漆黑的双眸中无半分初醒的朦胧,分明是根本不曾入眠。
并非不困乏,只是他心里头压着事儿,一合上眼,那张熟悉的容颜便浮现眼前,如同过去在寒隐宫度过的每一个夜晚,搅得他完全无法安眠。
他不是优柔寡断之人,既然自己心意已然明了,那么便该早日告知于她。
反正睡不着,索性莫要在此浪费时间了,现在便起身去与她说个清楚。
单逸尘记得往日的这个时辰,她多半待在房里歇午觉,一时冲动出了门过来寻人,早已做好了在门外等的准备,不料到了她的房前,却见两扇木门大敞着,姑娘正背对着他坐于床沿,垂首不知摆弄何物。
他已多次踏足此处,故而未作多想便迈步入内,悄无声息行至她身侧,待看清她正在做何事时,登时心下一凉,上前一把扳过她的肩:“你在做什么?”
榻上搭了不少她的衣裳,腿上也放着一件折得方正的袍子,阮墨被他突如其来的动作吓了一跳,那件袍子也随之散落在地。
“师兄?”她扭头对上男人的脸,却见他神色冰冷,眸中竟隐隐燃起了怒火,下意识便要往后缩,“我……我在叠衣服啊……”
“叠衣服?”他声音骤冷,见她竟还要躲他,心头犹如有把火在灼烧,使力推了她的肩,一把将人按倒在榻上,双臂紧紧桎梏于她的两侧,“你就这么急着走?”
“你……在说什么啊?”她毫无防备撞得背脊生疼,对他的突然发难不明所以,边皱眉推他边道,“我不过是叠衣服……哪有急着走了?”
他半点儿不信,这衣裳多得铺了半床,除了在收拾包袱外,还能是做何事?
怒气更盛,单逸尘撑在她的上方,深邃的黑眸直直看进她的眼底,脸色沉得可怕:“我与你说过什么?不过半个时辰未到,你便要收拾包袱,不是要走是什么?这医谷你也住下六年了,走得这般急切,难道你舍得师父,舍得跟你一同习医的师兄弟,舍得这里的一草一木,舍得你总去喂的那几只画眉?”
阮墨身下正好卡在榻沿,被他重重压着硌得难受,挣扎道:“你先放开我……”
“不放。”他猛地将她推拒的双手扣住,狠狠压上心口的位置,声音因压抑而沙哑,“阮墨,你也……舍得我吗?”
无人会知晓,他是怀着何种心情,问出这句话的。
世间上有些事是辅车相依的,在想清楚自己心意的同时,也便明白了她对他的好,皆是出于与他一模一样的心意。
可回到医谷,听见她的父亲口口声声说要带走她时,他才恍然发现,并非只要两情相悦,两个人便必定能在一起的,还得顾及许许多多令各自牵肠挂肚的人和事。
他无法自私地要求她放弃久别的亲人,在医谷里留下来,陪在他的身边。
正如他不可能因任何人的一句话,便放弃毕生所向的医术一样。
“……”阮墨听得一怔,抬眸望他。
掌心下是他剧烈而急促的心跳,他的手用力得轻微颤抖,她凝望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仿佛能看清那抹深深藏匿于尽头的……恐惧。
他……在害怕?
怕她会不告而别,在他看不见之时,悄然离他而去?
这个在她心中强大得几乎无所不能的男人,居然会为了她而害怕……
心口忽的一突,禁不住抽痛起来,阮墨渐渐柔和了目光,正欲开口告诉他自己的决定,不料被一道惊天动地的怒吼猛然打断:“臭小子,你在对墨儿做什么!”
一阵脚风袭来,单逸尘身手敏捷地往旁侧一退,堪堪避过了汉子踹过来的凶猛一脚。
“你个臭小子,看我不教训教训你……”
“爹!”阮墨见状不妙,忙起身跑去拦住阮承远,解释道,“爹,您误会了!他没有对我做什……”
“还说没有?他都将你压到……咳咳,不行,我今儿非把这小子打死不可!”
“爹!您听我说,他只是不小心……不小心绊倒了,才压着我的,不是您想的那样……”
阮承远虽气上心头,但也不糊涂,岂能叫她这般蒙混过去,反驳道:“那又如何,他一个男人竟敢贸然闯进你的房间,如此不知礼数,也该教训一顿了!”
阮墨急得不得了,眼看着要拦不住她爹了,只好拼命冲单逸尘使眼色,让他先出去避避风头。
“你小子可别跑,看我不……”
扑通——
由始至终未发一言的男人,直直跪在了地上,膝盖撞地的响声十分沉重,叫人听着便发疼。
阮墨愣住了,阮承远也愣住了,看着这个突然跪下来的男人,一时之间忘了自己喊过的话,停住了动作。
单逸尘垂首,态度恭敬谦和,语气平静道:“阮伯父,在下单逸尘,乃师父门下大弟子。于厅堂之举多有冒犯,十分抱歉,望您大人有大量,莫要放在心上。另外,在下倾慕令媛已久,今有意娶其为妻,倾心相待,望您能成全。”
这下,刚回过神来的阮家父女,又彻底愣住了。
一言不合便跪下求亲……
这臭小子,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而且,叫人便叫人,谁允许他称呼“伯父”了?!
阮承远的脾气还未下去,正要抬腿给这个没皮没脸的小子踹上一脚,一直跟在他身侧的女儿却忽然挡在了他的面前,神情认真道:“爹……您能否听女儿一句?”
女儿的话当然是要听的,阮承远收住了脚,问:“什么话?”
阮墨垂首,有些紧张地绞着手指,声音小却坚定:“我……也喜欢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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