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可以的,这不是对我的信心,是对你眼光的信心。”
嘉薏笑了,回应着马克苦心营造的劝慰。
但马克却以为她终于释然了,刚想拿起叉子尝试饼干时,却被她再一次抓住了手腕,马克吃惊地看着她,手悬着一动也不敢动。
“这是不是最后一面?她低着头,说这句话的时候很小声,她甚至以为马克听不见。
“嗯,明天一早的飞机,不过以后还会回来南滨的,你应该还在吧?”
嘉薏这才意识到自己其实在挽留,她明明知道了答案还在挽留,连她都觉得自己可笑。
她缓缓松开抓住马克的手,说道:“也许吧。”眼眶里有透明的液体正积在边缘,她怕撑不住了,便赶紧站了起来,拿着桌上的空杯子迅走到吧台后。
马克也跟着站起来,四处看着店里,刚好走到一本正打开的杂志,里面压了些还带着湿意的白玉般玫瑰花瓣,而正上方一只真空瓶里正好有一株玫瑰,花瓣边缘已经染上了褐点了,这些正好对着店里暗黄的灯,光线显然是调整好的,主人一番苦心在挽留无情的时间,可终究撑不住,只好换番面貌报恩。
马克拿起一株已经被制成标本的玫瑰,朝嘉薏问道:“你还亲自做这个?”
“对啊,也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白玫瑰是很好的。”
“原来你也喜欢白玫瑰?”
“我……也还好吧。”马克犹豫着说,他反复摸索着玫瑰的绿茎。
“这个……其实是圣诞节第二天在外面石椅子上拾到的。”她笑着看向窗外那张石椅子,回过头时却看着马克脸色有些异样,他的手似乎受到了惊吓,迅离开玫瑰绿茎。
一朵白玫瑰就这样飘然而落。
“对不起,对不起……”马克立刻低身拾起,又拿在手上说:“可以送给我吗?”
嘉薏虽很惊讶,但也点了点头。
“这花取名字了吗?”
嘉薏刚想说出口,但还是忍住了。
“失落的纯情”,有谁比她更失落呢,她不想自己说出这个名字的时候好像在暗示和乞求,如果这是最后一面,她可不希望自己是这样收场。
“没有呢。”她摇头答道。
马克低着头看着书上、瓶子里还有手中的白玫瑰,缓缓说道:“就叫……失落的纯情吧。”
嘉薏睁大了眼睛,心里不由得一紧。
她站在云之彼端,看见那幢建筑从破碎的地面拔地而起,地动山摇,遮天蔽日。
可是有什么用呢?她在遥远的地方,除了守望别无其他。
可守望是多么悲苦的结局,她没有那么伟大,她不想被自己感动。
这种默契感再没有带给她任何欣喜,反而是一种就地掀起一阵悲凉。一阵风过,那建筑轰然倒塌。
马克喝完第二杯咖啡就离开了,嘉薏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身影复归一片雾霾中,以后还要消失在时差里,再以后就是尘封在记忆深处。
嘉薏万万没想到,故事的结局是这样。
她知道马克不会在今天给她期待的答案,但没关系啊,她可以等,她可以像之前那样,想各种理由去接近他,一如那日骑行说的“马克,我追你好不好”,只要他在跟前,她什么都可以去做。
但是他要离开了,换了时间和空间,她不知道从何追起,她再也没有理由接近他了。
她才知道,她远没有她想象的那般脱俗,说什么从精神到**,她爱他,就是想要靠近他,依赖他……哪怕他们之间没有精神默契,她还是想要拥抱他,彻底的,不顾一切代价的。
原来,她可以接受他不爱自己,却难以接受他再也不出现……
今天,嘉薏不得不提前关店回来,和李阿姨打过招呼来到楼上才不过9点,这让她觉得夜晚更加漫长了,她刚到四楼,目光先看向小丫房间的门,她知道那沉寂背后其实是年少无羁的喧嚣,她也许可以敲门试试,说不定可以仗着她3o岁的光景大声呵斥一番,世界也许瞬间安静,小丫也正常回来上班,她也就不会那么累了。
但是她终究没有这么做,她太累了,而且她更不想敲门之后的失望加剧夜的沉重。她转动自己房门的钥匙,门开了,她便进去了。
她拧开房间的灯,嗒一声,长条灯管便卯足了劲涌出亮光,瞬间四泄下来浸透所有。但她觉得被恩泽的家具此时露出饥渴的面目,果然面纱被扯落后**毕现——看见他们脱漆的四肢,甚至能嗅出腐烂的味道。
又把灯关掉,黑暗再次被前置,推到她面前,她难受而压抑,脱掉外套,把它搭在黑暗中,摸索到的沙上,然后身子重新找到重心,一股脑坐了下去。她察觉到重生的黑暗正狐疑地从四周打探她,在她背后窃窃私语。
四周嘈杂不堪,家具们更是在抱怨、诅咒,两股力量在较劲,她再也支撑不住了,身子向沙一头靠边找到位置,侧身躺下,腰间被一个抱枕硌着,她直接拎出来,将其抱在胸前。
沙像质地柔软的泥土,底下生长出绿色的藤蔓,一缕一缕抽出地面,以她为丛生支柱,将其捆绑、束缚,在她胸前打了一个巨大的死结,毫无呼吸和解脱的空间。
她怒气,用力扔掉胸前抱枕,它在脱离自己手心的那刹那好像在暗夜中划了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然后被暗夜毫无意外地接了住了,无声无息。
她果然与黑暗比较有默契。
但仍不解气,她厌烦地在鼻子里哼出气来,想在这沉沉黑夜里树威,她还是没学会和默契的事物和平共处,就像她从未学会和自己握手言和那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