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里的惠皇后,朝廷官员人人自危,明眼人也都看出来这是元狩帝在清算先怀帝及洛氏一系的官员了,更是钳口不言,沉默自保。
而元狩帝也终于不再高高在上的沉默,帝王一怒,血流成河,很快宫里发了旨意,福王楚旼为先怀帝唯一一系,不忍处置,削去王爵,圈禁王府内,惠皇后削去皇后尊号,废为庶人,发皇庙削发为尼,寿春公主废为庶人,出家为尼,驸马赐死,其余涉及在内的官员侯爵或族诛、或流放、或囚禁、或革职永不叙用,先怀王一系几乎被连根拔起,余党皆连坐,毫无反抗之力。
从二月十八春闱案发,到四月福王谋逆案结案,短短两个月时间,朝廷上下大动干戈,而即便是如此,三藩之乱也依然一路凯歌。朝局变换、人员变更,居然丝毫并未影响到平叛大军的粮草、人员任用,而直到这一刻起,有心人才会感受到元狩帝在布这一局的时候其谋划之长远,布局之缜密,用心之狠辣。
便是太子楚昀,也被这一场清洗吓坏了,毕竟他出身洛家,福王算是他的正经表兄,平日里来往甚密,岂有不惶惶不可终日的,他求见了几次元狩帝,直到结案,元狩帝才在御书房见了他。
那日双林正在一侧侍立磨墨,看到楚昀一改从前那骄纵傲慢的样子,身上穿着家常旧袍,痛哭流涕跪在元狩帝前大哭道:“父皇,福王狼子野心,平日里还时常送儿臣贵重礼品,还时常给儿臣推荐人才,儿臣是猪油蒙了心,一直以为他是为了儿臣着想……”
元狩帝微微含笑,轻轻抚摸楚昀道:“我儿忠厚,哪里知道他们这些人的利害,平日里只想着挑拨天家骨肉,幸而我儿纯孝,莫要担心,父皇总是护着你的。”
楚昀痛哭许久,才在元狩帝的安抚下,战战兢兢的起了身,递了折子,将平日里福王的种种反形都写在上头,又再三和元狩帝表了忠心,才诚惶诚恐地退了出去,再也不见从前御前那撒娇亲昵之态。
将依然胆战心惊的楚昀打发走,安喜进来报,洛太后求见,元狩帝正用朱笔慢慢在一道刑部上奏需要处决的人犯名字上画了猩红的一道,淡淡道:“太后圣体不安,不敢惊动,请太后回去好好休养,若是有事,等朕处置完朝政,自会去慈安宫给太后请安。”
话音才落,洛太后已被洛贵妃扶着进了来,冷冷道:“哀家再不来,只怕皇帝要等哀家死了之后才来看哀家一面了!”数年不见,她老态毕露,满头银发失去了光泽,脸上皱纹纵横,双眼浑浊,嘴唇紧紧抿着,两侧的法令纹深如刀削。
元狩帝微微抬了头,也根本不起身,只是微微含笑道:“母亲言重了,儿子如何担得起。”
洛太后嘶哑道:“旼儿自幼在你膝下长大,虽然任性些,待你却十分尊敬,他总是你皇兄的唯一一脉,你如何忍心如此!”
元狩帝垂眸,嘴角冷笑居然并未收起:“留他一命,已是看在他平日里知趣的份上了,怪只怪这么多年了,他们还没息了想将这皇位归于所谓正嫡龙脉的那颗心,他虽无辜,惠后却不无辜,围在他身边的人不无辜!怪只怪他托生在惠后腹中吧!母后只记得楚旼承欢膝下无辜,朕的三郎又有何辜!朕的公主又有何辜!人皆有子,别人的儿子别人疼,朕的孩子,只有我自己来疼了。”
洛太后浑身哆嗦,忽然眼里落下泪来道:“我们洛家这么些年,就扶出你这么一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哀家早就知道你不是什么好东西,自幼就外饰淳良,内藏奸狡,心胸狭隘,少恩多忌,狠毒刻薄,当年我不过是给你皇兄多分了一块甜瓜,你就记恨在心,从那以后就再也不吃甜瓜,你生病的时候我不过是去看你迟了些,你就把药全洒了故意让自己病得更重,去你父皇面前告状,如今果然连你侄儿都不放过,皇帝英明神武!我倒要看看来日史书上如何写你弑兄夺位,过桥抽板,杀戮功臣,算计孤儿寡母的丰功伟绩!”
元狩帝抬眼看向洛太后,双眸冰寒,淡淡道:“我劝母亲还是回宫好好养好身子,长命百岁,将来才有机会看史书如何评定朕一生之功过。”
洛太后气得面如金纸,浑身发抖,元狩帝已冷冷看向洛贵妃道:“贵妃还不赶紧扶太后回去,请御医院派人给太后诊脉,可要好好让太后好好休养,长命百岁,万福金安,看到朕的史书评价才是。”他语气森寒,洛贵妃自进书房开始,就一直低着头一言不发,如今被元狩帝这么一看,身子已微微颤抖,噤如寒蝉,上前扶着洛太后低声道:“母后……回去歇息吧……”洛太后嘴唇颤抖着道:“哀家等着看你将来如何下地去见你父皇,见你皇兄……你这样薄情寡义、狠毒刻薄的人,不会有福报的,将来一定会不得好死,死后也是要下地狱……”
洛贵妃魂飞魄散,上前扶着,却到底女人力气小力不从心,安喜见状忙上前挟持了洛太后出去,洛太后身子佝偻瘦小,挣不过安喜,只会气得发抖嘴上嘶哑着喊叫,只听到一路的咒骂声渐渐远去。
双林屏息站在一侧,只希望元狩帝不要发现他的存在,元狩帝看着洛太后出去,全程并未起身,一直端坐在龙座上,表情平静,手里依然拿着朱笔,低头看向奏折,竟似仿佛要继续批阅奏章,然而双林却看到他的笔尖忽然微微抖了起来,心下骇然,抬头看到元狩帝忽然面如金纸,一只手按着胸口,身子摇晃起来,双林忙上前扶住他道:“陛下!”
话音未落,元狩帝忽然“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