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在那蹲了老半天了?
收回已经迈进蜃壳的脚丫子,屁颠屁颠跑过去。弯下腰撑着膝盖,挺狗腿儿的问:“叫我什么事啊?”
这一低头,就刚好看见了邓远之勾画的东西:“阵法?”
邓远之头也没抬,略显青白手指下,浮出的是一道道纵横勾连的金线。印在光可鉴人的黑石地面上,隐晦而堂皇。
“你不是想要个掌心阵么,这个刚好。”
杨夕这才注意到,那细密的金线,并非邓远之画上去的。隐隐的脉络暗合阵法数理,竟是原本就深埋石板之下,被邓远之用不知什么阵法,抠去了表面的伪饰露了出来。
顺着那金线放开视野,只见方圆十几丈的地面上,都被邓远之这样“抠”出了轮廓,而这阵竟然还到边界,这只是其中一部分,甚至还不是大部分。
“天!这是什么阵?”
邓远之终于抬起他高贵的脑袋,顺着其中一条线远远的望过去,一直看到地宫的边界,二十四跟墙柱的位置,恰对应着阵法中最恢宏的一种灵源排布。
那下面,应当压着五行重宝。
“我就奇怪,区区一个岛行蜃,哪来那么大能量把竟能以延维为仆,再菜逼的上古神怪,位阶毕竟在那,海怪之间,位阶就是天堑……原来是应在这儿了!”他拍了拍手上细碎的黑色的碎沙,指尖有点点殷红,一只胳膊肘撑在膝盖上,“以岛行蜃为阵眼的幻阵,杨夕,你可想起什么?”
杨夕一惊,倒抽一口凉气:“离幻天?”
心中那份不安的感觉更强烈了,心脏嗵嗵的狂跳起来,好像捉住了那不安的源头,却又疏忽而逝,没能抓住。
邓远之轻蔑的一笑,抬起手来,东西南北的把整个地宫都囊括进去,“八荒墙,*障,五行眼,金龙血做的媒介,刻在深海玄冰上。这整个地宫就是座大阵,比坑死离幻天那个护山大阵小,但未见得比它弱……可惜延维被弄死了,不然还能捎带个阵仆。”回过头来斜睨了杨夕一眼,“你要不要?”
一回头见后者居然在那发愣,顺腿儿蹬了那小驴子一脚:
“问你呐,果然还是到了老年痴呆的年纪了吗?”
杨夕被这么一踹,恍然回过神来,强压下心底的不安。
沉声道:“你不要?你不是还有一只手空着的……”
邓远之哪儿是有一只手空着,他根本是有一只手腕子都空着的。断掉的那一只手腕上,现在接着经世门胖师弟给做的假手。等离开此处有了足够的灵丹妙药,重新长回来的手上,也不会再有原来那个掌心阵的。
退一万步讲,就算这手掌还有原来的掌心阵,寻常人遇见眼前这等规模的阵法,怕是宁愿砍一只手,都要重新收一个!
别说他还有另一只手,空着。
邓远之垂下眼皮,完好的那只手,摩挲着断腕。
“我另一只手上,是早就确定好要哪一个阵法的。”
杨夕:“比这个还好?”
邓远之:“好很多。”
老远子轻易不说谎,于是杨夕信了。
转而盯着他那只断手:“那这只呢?”
邓远之摇摇头:“不,我是一定要,一个传送阵,一个我决定的那种阵法。再说你收了这阵,我又不是不能用。”
杨夕于是不再问了。老远子有很多秘密,不能说,不能戳,她知道的。
杨夕把左手手掌按在阵法的一个节点上,划破手腕在地上滴了一滩血。邓远之沾着杨夕的血,用一根发丝,在她的手背画下繁杂得令人难以置信的符号排列。
这是一种极其复杂而精细的工作,也只有邓远之才能一边不错眼的画,一边开口嘱咐:“一会儿可能会有点晃。”
杨夕一动也不敢动,又想抽出心思想一下自己那不安的直觉。
“什么晃?”
邓远之道:“这阵法的本体深埋地下,待会儿若是蹦出来,房子可能会震两下。”
杨夕抬头瞄一眼仍在轰轰隆隆的连师兄,这么一会儿就已经元婴了,并且还有继续的趋势。
“怎么也不会比那边晃吧,还打雷呢。”
当阵法的光华亮起的时候,杨夕才终于发觉,自己实在是太天真了。
“老远子?你这叫晃吗?你这是房子都要塌了吧!!!!!”
地动山摇,轰隆隆房梁掉落,砖块落下的间隙。
一片光华夹杂着烟尘中,杨夕听见凄厉的咆哮:“你们这群畜生!我要和所有昆仑绝交!绝交!没商量!永远绝交!”
然而她已经没有时间去管了,现在她整个人被阵法爆出来的灵力吹得倒飞起来,只有一只手掌紧贴在地面上,拔都拔不下来。
而那阵法中五行灵力轮转的时候,杨夕也就随之时东时西,忽南忽被的被狂扭,她的手腕子已经快断掉了!
“邓远之,你坑爹呐!”
邓远之离得那么近,自然也是被吹飞了的。他整个人抱住杨夕的一条大腿,才勉强没有化作天边一颗流星。
“坏了,这阵好像不是要从地下蹦出来,这是整个地宫都要被你收了的节奏。”
杨夕悲愤极了:“你靠谱不靠谱啊!人家都要和全昆仑绝交了,我费多大劲才打好关系啊!”
邓远之:“关系顶个鸟用,收了这阵,他们全得上杆子叫爸爸!”
又一块深海玄冰,擦着杨夕的眼角飞过去。边缘锋利,体积厚实,砸中了邓远之多扎多难的狗头:“嗷——!”
杨夕看到了一点绿色,鲜嫩的一点绿意从深黑的玄冰中探出头来:
“噫,有一颗草草!”
邓远之满脸是血,抓着杨夕的脚脖子:“你别想,草是我的。”
杨夕:“为什么?你又不是精修,我先看到的!你求求我,我就让给你。”
邓远之把脑袋上砸出的血抹了杨夕一裤子,阴森森道:”你个驴货,还想不想要阵了?!”
杨夕:“我倒是不想要了,有本事你让它停啊?手疼呢!”
邓远之:“你……”
杨夕:“我都叫过爸爸了!”
邓远之:“……”
在杨夕清楚的听见自己的手腕子,发出第六次“咔吧”的脆响之后,这场收摄掌心阵引发的灵力风暴,终于停下了。
狂风消散,烟尘四起。
杨夕噗通一声摔在地上,完全不顾自己一只手腕子已经骨折成了粉碎状态,扑过去一把攥住了那根绿色的草草。
远看是根小草,揪起来倒像树藤之类的东西。另一端仍然长在地下,牵扯不断的模样。
邓远之急了,爆发出一声怒吼:“你特么给我放下!”
杨夕也上来驴劲儿了,犟着脖子道:“我忍你很久了!你从来都不道歉,然后我错了你就没完,特别不好哄!你当初要打死我,都没有道过歉呢!”
邓远之被杨夕一个“哄”字气得半死,立刻吼回去:“谁要你哄了?!”
却在此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仿佛恐惧到极致的惊呼:“帝座!”
紧接着一片呼喊声接连响起:
“胖子!”
“卫帝君!”
杨、邓二人同时转过头去,映入眼帘的是从未见过的,惨败的卫明阳。
漆黑魔龙盘旋在他身边,惨淡得几乎凝不住实体,腰骨中间的一截已经没了肉,森森的骨头露在面,肋骨峥嵘。
魔龙的口中叼着一个肉乎乎的胖子,似乎已经昏死了过去。
而卫明阳本人,脚踏虚空脊背挺直,手执一柄乌沉长矛,背对众人。
胸腹的左侧,缺损了一个大大的圆洞。
卫明阳和魔龙的对面,是赫赫森然的两方军队。
其中一方,黑压压一片人头,刀剑雪亮,铠甲铮铮,打起一面大旗,上书一个“仇”字。
另外一方,衣衫混杂,颜色不一,乍看过去仿佛乌合之众。只是他们的头顶弥漫着浓重的烟灰色浓雾,散发出阵阵阴冷——鬼修。
他们打出的旗号,是“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