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又手有脚的人。那段与垃圾、老鼠相伴的日子给了她另一种恐惧。生存的恐惧。她几乎都要忘记父母和刘耀勇的样子,被那个人关起来时,她至少衣食无忧。但是,少了旁人的庇佑,她竟连生存都困难。
她晕倒了。醒来,是在医院中。医生对她说,你怀孕了,七个月。
是那个人的孩子。
当她发现怀孕的时候,已经到无法施行一般无害的人工流产的时期了。奇怪,她听到这个消息并不吃惊,甚至是欣喜的。她想要活下去,为了孩子。孩子的父亲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有人陪伴。从此,她不再是孤独一人。她想要去打工,再困难的工作都想尝试。
但是这个时候,她的父母找到了她。他们心急火燎,为她落魄的样子落泪。那个时候,她以为,噩梦就要结束,满心欢喜。谁知,当她母亲听说她怀孕,吓得半天说不出话。她有些迟疑的摸了摸几十天未见的女儿的脸,眼泪不断。她说:“兰兰,你受了这么多的苦。是妈妈不好,没有照顾好你。”
即使那时,贝杜兰也是欢喜的。和刘耀勇不同,父母始终是爱她的。那么,养她和她的孩子应该没有问题。是她天真,怎么会以为身为名流的父母会允许自己未成年的女儿生下那个人畜牲的孩子。即使家道中落,他们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生不生孩子的问题上,他们闹僵了,然后才是永无止境的争吵。
她不能理解为什么父母不肯让那个人蹲监狱,却非要扼杀他的孩子。而父母,更不想看到那血淋淋的事实,那个肮脏的孽种,和被人指指点点他们未婚先孕的女儿,她曾是多么神圣不可侵犯的一个女神。
在被限制自由的那一刻,贝杜兰讽刺的笑了笑。当初她被掠走囚禁,沦为生育机器,他们怎么不见这般本事。
现实和过往记忆的界线逐渐变得暧昧不明。
寒冬腊月,贝杜兰什么都不带的逃出医院,但很快就知道自己是白费心机。因为,时间到了,孩子,不,宝贝快要乖乖地出来。地里的胎儿,几分钟以前还在自己的肚子里,可是现在它出来了。
地上的白雪皑皑,是那么新那么干净,却沾满血肉残渣,越是洁白的,越是肮脏。
她闭上眼,世界一片血红。那些喝下去的补药在她肚子里翻江倒海。贝杜兰精疲力竭的倒下,只是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寒冷从脚跟上升,这样的力量好象是从大地传上来的,慢慢的渗透每个神经,进入每根骨髓。她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慢慢的等待,眼睁睁看着心爱的宝贝从自己的身体里脱离,那块有一半灵魂的肉,在药汤的作用下滑落出了的保护!那孩子,大声哭了起来,他的哭声听起来跟那个男人的声音好相似!
她用颤抖的右手把胎儿托住,然后缓缓移动它,直到,直到它完全的来到外界。孩子没有足月,只是已经成形,放在手心里好像一只小老鼠,通体红色,这些血和那些污点,谁看上去都会恶心得作呕。它本来是可以有灵魂的,本来是可以有生命的。它却紧闭着眼,对世上一切的丑恶,它都不想用眼去体会。
“因为双手无力……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倒在地上动也不动。我……不知道是不小心失手把她掉在地上,还是故意把她扔到地上——我是她的母亲,可是我却要亲手埋葬她。我和父母一样,都是凶手!”
当贝杜兰从病床上醒来,看上去真的好像刚才是做了一场梦,的的确确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下腹一阵疼痛。从未有过的空虚团团包围着她。孩子没了,因药物副作用,她今生再难生育。医生说,她再孕的机会为10%。其实就是说以后再也不能生孩子。——幸好还没有办理出生登记,他们家可以当作这孩子不曾出生。
但恢复期间,只要听说认识的人里面有人生孩子,她就会大哭一场,看到电视里的纸尿裤广告也会泪流满面!
”既然如此,为什么你要把孩子的遗体保存起来,埋在学校的樱花林里面?”
”那是因为……”
贝杜兰无法让孩子被埋在医院里,天知道他们会拿去做什么。
出生后就被掩没的小孩——至少贝杜兰想把他安置在自己碰触得到的地方。
因为和家里恩断义绝,所以不能埋在家中院子里。
可是既然不能将遗体送去烧成骨灰,更不能藏在宿舍里面。她听说过一个几乎是成为都市传说的故事,故事的主角是首都大学一对在校的大三学生。他们偷尝禁果后,女学生怀孕多时,俩人一直束手无策,甚至不知道该到哪里去流产。终于,女学生在大学卫生间里生出了一个早产的婴儿。俩人惊慌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处置这婴儿。最后,那名男大学生用毛巾将婴儿裹住,爬上了楼顶,将婴儿投进了出气孔。孰料婴儿未死,发出啼哭,后来成为学校七不思议之一。直到此事被某个多管闲事的校园侦探破解为止。
埋在学校的樱花树下,是贝杜兰苦思之后的抉择。
一个无奈母亲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