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朝着洗手间的门扉呼喊,但是无人应声。刘耀勇和小俞放不下心,赶紧跟过来察看。
“林友亚,你怎么了?”我仍不死心,边呼喊边敲打门扉。
不过,里头却静悄悄地,彷佛里面空无一人。
我将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里头的动静,然而仍旧没有声响。
“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依旧服务生打扮的石苓人边说边钻到门前,迅速地从口袋中掏出钥匙,接着说道:”我要开门啰。”一面将门打开。
洗手间中没有灯光,一片黑暗。
只见林友亚瘫坐在磁砖地板上,双手抱肩,浑身发抖。
“林友亚,你没事吧?”
我冲到林友亚身边,双手摇晃她的肩膀。
截至方才还显得镇定自若的林友亚,如今竟变得一脸苍白。睁着眼睛却两眼无神,仿佛看不见任何东西。
“欸,你到底怎么了嘛?”
经我这么一问,林友亚才颤抖着手,指向正面的镜子。
“里面有声音……好像是……”
在场的所有人也随着林友亚的手指,将视线移向黯然无光的镜子。
在此同时——
镜中朦胧地浮现出一名女子的身影,她垂着一头黑色长发,半边脸沾满鲜血。头发乱糟糟地一缕缕贴在脸上,很快,鲜血浸润身体,白丝纱被浸透得红晕起来,一块一块,像落在肌肤上丑陋的污渍。她**的身子呈现出一种死灰的颜色。
是我言语贫瘠,难以明言眼前的境况。脏乱恶心都不足以形容,几十万个惨字也许能概括一二。“放过我放过我!求你们放过我!”魅影开始哀求。
“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同学一场――啊!”魅影又靠近了一分,整张脸裂了开来。
我几乎认不出那张熟悉的脸,和年前道别的少女判若两人。
那是穆彤彤,站在镜子里看着我。看起来就像刚从幽冥地府中归来。她的眉头紧锁,垂着的眼睑下,有着一双发亮的眼睛,嘴角似笑非笑地向上吊起,露出一排流血的牙。
耳中放大了歌声,是否她在歌唱:“镜子长了一条缝,
脸分成两半。
用手抚平。
却割破了掌心。
痛了我的心。
镜子像是受了伤,
血渐渐滑落,
无法洗净……”我听见了有如气球漏气般的呼吸声,余光中,林友亚的额头渗着汗水,脸色苍白。她简直跟一具尸体没两样。
刘耀勇佝偻着腰,双膝着地。手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边上。小俞捂住嘴按住腹部,身体弯曲成两截。却盯着我的脸。
一个女声轻轻柔柔地吹送到我耳畔:“水月,你看看我啊!”那声音凑近了我的耳朵,同时一只感觉极为柔软但也极为冰凉的小手搭在我的左肩上,就像大片的雪花飘落一样,无声无痕,但却冰凉沁骨。歌声在继续,“你留下的痕迹,
刺痛了眼睛,
你割破了我的心,”
我的背后阵阵发冷,冷得我连话也说不出来。“这是梦!一定是梦,另一个噩梦!快醒过来!必须醒过来!”我心里黙念着,浑身冷汗,感觉寒意从四肢慢慢向我的胸口渗透,心脏好痛哦,使我的身体渐渐僵硬得不听使唤,死神宛若就要降临。
可就在此时,一个人向我这一边接近过来。轻轻的伸出手,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把我扶了起来。我的胸口忽然升起一股暖意,把阴寒瞬间逼退,她也借机跳离。
是石苓人!
他的牙齿打颤着,用几乎要消失的声音说道:”好冷喔。”对我露出微笑。我想光是说出这句话就耗尽他所有的力气了。
“嗯,好冷。”我虽然只回了这句话,但在说出口之后,四肢百骸升起了某种热流。
那是因为回想起来,这些年来我连可以分享寒冷的对象都没有。
怎么说呢?那一瞬间,我突然有种幸福的感觉。明明那个声音还是会继续灌注在我的耳中的样子,再加上现在冷得像马上要死掉——尽管如此,我还是觉得幸福。感觉今后不论发生什么事,大部分都没问题了。只要我和石苓人在一起,似乎也可以乐在其中。
“我重重甩上了门,
把镜子也震碎,
两个自己困在镜子里,
爱与恨无法交融……”
警方的警笛将我从歌声中唤醒,冲过来的警察看到林友亚吓得瞪大了双眼,她现在的面貌,是看见世界尽头后而绝望的罪人面容。
我看向镜子里,什么也没有。仿佛是一场错觉。
真是悲凉,我们本就是平庸的凡人,怎么会有完美。她,穆彤彤,她种种刻意的冷酷和伪装多时的坚强,不过是对过去那份所谓完美的执着罢!
刘耀勇和林友亚被押上了警车,跟班小俞不知道什麽时候不见了,树倒猢狲散,不外如是。警车绝尘而去的那一刻,我看到一个因为媒体轰炸而极为熟悉的男子,镁光灯下一直很安静地他突然像一只发疯的野兽般吼叫地赶来,“耀勇!你一定要挺着!你是冤枉的!你什么都不要认!爸爸有的是钱,爸爸一定替你请最好的律师!耀勇!你听爸爸说啊!”
如果他早那么在乎自己的儿子的话,那么不会有今天的一切了。
林友亚也被带走了。她的情况,之后可能会被定罪,或被送到精神病院吧。
这阵警笛声,宛如人的哭泣声,回荡在我的耳边——我想起来那首歌的后半阙:
你割破了我的心,
重重的踩着过去。
烧尽所有消息,
不再言语陷入沉默里。
爱和梦无法碰头。
……今天我终于看化,
这些光阴我假使再花,
回头时人生恐怕,只水月镜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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