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都是诸王不在京城。
设想正德皇帝时如果诸王都在京城,以朱厚照无子的情况,大明皇位之争还不知道会惨烈上多少倍,宁王如果想叛乱哪里会那么难?
就是朱厚熜自己,如果诸多藩王都在京城,当他想要推行新法的决心确定之后,也不会是如今这个局面:牵涉到那么多人的利益,他们不能就近拥戴一个支持旧制的君主吗?
乾清宫内,诸王听了杨廷和的话,有聪明一些的就想明白了这些东西。
皇帝到底是要安抚诸王,还是要借机将藩王宗室看得更严、犹如软禁在京啊?
朱厚熜只说道:“藩王分封于地方,多年来也没少了藩王作乱,眼前不是正在发生吗?”
诸王莫不心中一颤:别说了,别说了,我们乖。
杨廷和却反驳:“若宗室子弟可入仕任官,十年二十年,朝野文武两班皆有故旧;再遇大统交替,恐怕次次都有隐忧。再如先帝北征,陛下不日南巡,天子离京时,也要保京师无虞才行。臣实不知有何良策可解此忧,还请陛下明示。”
把坏处讲透了,他这个时候才表现出“你教教我”的模样。
朱厚熜看向藩王们,笑了笑之后才说道:“对诸王来说,就藩于封地,虽不可擅离,倒也逍遥自在。若入了京,诸王反倒是最不自在的,天天提心吊胆,更不用说王府广阔,封地之内人人尊崇了。只是如今宗室子弟越来越多,各地宗室俸粮拖欠之事时有发生。朕是为子孙万年计,诸王也要为子孙万年计才是。”
“……陛下圣明。”
认怂表乖就对了!
朱厚熜说完了开场白,随后才说道:“今日诸王都在,参策和勋戚们也当面,朕谈谈自己的想法,你们也帮着参详商议一下。”
而后,没在京城感受过的藩王和勋戚亲耳听到皇帝上课了。
现在名为初步想法,实则明显已经商议过多次了。
诸王之中比较聪明一些的也要很费劲才听明白,这一次的藩王宗亲制度改革,远不只是一件单一的事。
皇帝要的东西很多。
首先是天下诸王的田产——与宗室中庞大的皇庄一起,由宗人府效仿皇明记来进行管理,朱厚熜要成立一个专门的皇明粮储号。手握数以万顷计的良田的同时,还能承租各地官田。应缴的粮赋照缴,所得除了按本色发放宗室俸粮,其余则用来存储、转运、调节各地粮价、应对战事所需。
然后是各地王府——作为皇明大学院的分院,用以培养、考选天下英才。如今只分布于几省,但由于处于腹地,反而方便各省学子过去。
最后是各藩子弟——此次平乱后,新法推行到全国之时,需要大量的人才。宗室子弟虽然大多不学无术,但那是之前没有给他们出路。如今距离新法推行开还有两三年的时间,这段时间里,宗室子弟已经可以开始补习功课应对考选。
“虽有宗亲身份,朕也无意直接高官任用,反而要如同生员一般,从八九品做起。”朱厚熜静静说道,“都是大明朱家子孙,经营好这份家业,人人有责。相较于其他人,宗室之后总还另有一份俸粮。入仕为官,也只是需要经朕考选,能识文断句、明公务法度、服膺考成便可,已经比普通读书人入仕要容易。”
朱厚熜顿了顿才道:“总比宗室繁衍后,分支后人都要向你们讨要俸粮更好。”
诸王沉默不语——田产王府你都拿走了,我们能得到的就只是本色俸粮、后人少些限制?
但这还没完,朱厚熜又继续说:“如今宗室爵位凡八等,无罪不除封,也全凭血脉袭封。既要令宗室有功于国,有功便不能不赏。除了升官,那么将来除了恩封,还会有功封。中尉可为将军,将军亦可因功封为郡王乃至于亲王。有增便需有减,便是亲王,十年一考。三十年内若仍无功于国,便要降等。朕之子嗣,也遵此法。”
崔元默默地看着藩王们的反应,而勋戚们自然也都听在心里——连宗室都这样,将来的勋戚还能稳稳当当世袭罔替吗?
“活水不绝。”朱厚熜平静地说道,“再不求变,大明这潭水淤泥便越来越多,一遇什么灾祸,恐怕就会干涸。朕知道,诸王此刻心里都是不太愿意的。大位已无望,还做不成悠闲自在的富家翁了。然困居藩地,有志不得抒,有才不得用,难道人活一世便如此浑噩度过?”
喂这种鸡汤,也只对少数人有用。
关键的问题在于当前有藩王叛乱的背景。
他们不敢开口反对什么,只是杨廷和仍旧没有听到皇帝怎么防止将来在京亲王和本宗子弟可出仕任官、形成势力后的叛乱隐患。
问题被他再度问出来之后,朱厚熜才回答:“此事根本无需顾虑。阁老也说了,朕年方及冠,十年二十年后,大明绝非今日模样。许多旧制,都不会再适合将来的需要。让数千上万的宗室子弟能有个盼头更多的一生,能为大明效力,这才是根本。至于朕的子嗣及在京诸王将来会不会同室操戈……”
朱厚熜看了看一旁在鼓励和教导下完成了一些“礼节”、如今正听得懵懵懂懂的朱载垺,笑了笑就说道:“朕将来会有计较的。”
制度设计当然重要,但很多事情,现在提出来没必要,对他们解释,也解释不了。
在朱厚熜的带领下,大明势必经历远比历朝历代更剧烈的变化。
这种变化,是会触及到人的思想和观念的。
现在朱厚熜只需要掐着一点:他还年轻,他若还在位,底下就翻不起大浪。
就如同这次叛乱一样。
而后诸王就听皇帝说了另一件大事:北京城,要扩建了。
从永乐年间营造完整开始,扩建北京城的计划其实一直都有。
现如今,大量的百姓甚至官员,住在东南西北城墙外的其实不少。
但是扩建北京城实在是一个超大的工程,需要耗费的钱粮人力都会是一笔巨大的负担。
旧有的观念里,有钱了才能干这些事。
但朱厚熜则是从另一个角度向参策们解释了这件事:新法推行全国之后,广东和东南沿海有皇明记对外海贸的拉动,银钱、税收都会有较大的增幅,以北直隶为中心的北方呢?
从北京城的扩建开始,再加上从清整水利开始的这一轮大工程,这些基建也会产生刺激作用。
在新制下,如果所需钱粮能够发放下去,匠人、劳工之家、承办工程和供应物料的商家,这些钱终究还是要花用出来的——至少在清丈全国田土、短期内严格审查田土买卖的这段时间内。
什么几驾马车的理念,朱厚熜也不需要解释得太清楚。
诸王关心的是,在如今正规划着的北京新城之中,新营造的诸王府都在正阳门外的北京外城——将来若要作乱,就需要能够先入内城,再入皇城、宫城。
信息量很大,反对有被安上附逆罪名的风险。
皇帝的万寿圣节一点都不像是在过节,冷不丁地就抛出这样的大事。
他们会暂居京城,等叛乱被平定之后再先被“护送”回藩地,在朝廷派出的“督学官”的主持下,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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