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殷叮嘱了一番,看起来便是一副母慈子孝的和乐融融。
而长乐殿中的气氛却是紧绷的。
女人们并非对朝政一无所知,尤其那些命妇们,她们出入宫廷,对朝中的事情更加了解得一清二楚,没有人会不懂赵玄来说的那两句话是什么意思。
承庆殿是什么地方?那是前朝的第一正殿,只有皇帝登基还有极其隆重的事情发生,才会启用的地方,就连赵玄,除了元旦冬至时候的大朝会,其余时候的朝会,也都只是在万华殿中举行,更多时候,处理日常的事情,便是在立政殿了。比如昭阳殿那些,便更多是偏向后宫,原本是更类似皇帝的寝宫,只是本朝有刘太后摄政的关系,当初赵玄登基的时候年纪又小,当时便将昭阳殿启用,也分别承担了些许立政殿的功能。
这一次赵玄的千秋节会启用了承庆殿,也是因为之前说好的与民同乐之事由于雪灾的缘故而耽搁,所以大臣们便提出来这是赵玄登基快二十年,十分值得大办,又因为宫中拿出了皇帝的私库进行救灾,所以应当在承庆殿来办千秋节的寿宴。
当时刘太后并没有对大臣们的提议有任何的意见——此刻在这些命妇们回想起来,便觉得有些这事情隐隐早有前兆的意思了。
命妇们相互交换了眼神,等到刘太后重新回到长乐殿中来,重新回到了宴席之上,殿中气氛已经重新融洽起来,仿佛之前所有一切都没发生过一样。
宴会当然是类似的,同样是歌舞,同样是弹唱,同样请了乐坊与舞坊的人前来,上面的言笑晏晏,下面的心思各异,大家趁着这样的机会聚集在一起,熟悉的与不熟悉的,都在说着对她们来说有用的事情。
忽然张皇后起了身,向刘太后道:“母后,今日是圣上的千秋节,臣妾也想为了圣上,给宫中的妹妹们讨一个恩典。”
刘太后笑呵呵地看向了张皇后,道:“皇后但说无妨。”
张皇后扫了一眼丽妃和淑妃,又看向了其他的后宫中的女人们,不急不缓笑道:“母后也知道,如今圣上当务之急是为了给我朝开枝散叶,宫中的姐妹们虽然多,但是见到圣上的人却少——一来呢,是圣上深情,念旧,也就喜欢着丽妃淑妃这么几个;二来呢,是宫中的姐妹们虽然多,却份位太低,能见圣上的机会也少。今日趁着是千秋节,索性也给宫中的姐妹们一个恩典,大家不如都提一提份位,将来见着圣上的机会多了,也便更多人能为圣上开枝散叶了。”
刘太后看了一眼张皇后,笑道:“皇后所说也有道理。”
张皇后眉开眼笑,道:“多谢母后的恩典。”
这么一问一答,已经又让长乐殿中安静了下来,薛瓷有些惊诧地看着张皇后,感觉有些怪异。
而在皇后之下的丽妃和淑妃脸色各异,一个是一如既往的娇柔看不出心情,一个是骄纵仿佛有些不屑。
薛瓷垂眸思索了许久,悄悄地把自己藏在了人群当中,和宫中的才人美人们都混在了一起,竭力缩小着自己的存在感。
接着,张皇后又说了一些事情,当然也都是打着千秋节要为赵玄着想的名义,刘太后一一应下了,仿佛是只要是为了赵玄好,便是什么事情都能答应一样,张皇后脸上的神采都飞扬了起来。
这宴会从早上便一直到了下午,因雪并没有停下,故而没有到晚上,过了申时,宴会结束。不过因此番进宫的外命妇多,刘太后便直接给了恩典,让宫中的宫妃与自己家里人见一面,但只能在长乐殿的偏殿中相见,并不能去别处,于是薛瓷在宴后稍等了一会儿,就见着了裴氏和张姝。
一段时日没见到裴氏,薛瓷只觉得裴氏仿佛憔悴了一些,就连张姝的脸色也不怎么好。
“你父亲还在幽州。”裴氏一开口便是这样说道,“不过你不用担心什么,幽州的战事倒是不吃紧,你在宫里面……若有什么事情,一定记得提早和我们说。”
薛瓷点了点头,便关切地问起了卫国公府的事情。
张姝便道:“家里面一切都安好,太太与我都是因为战事着急。”
这话重复了两边,薛瓷便有些诧异,她抬眼看向了裴氏,目光在张姝和裴氏之间逡巡了一阵,最后道:“太太和嫂嫂也要注意身体才是。”
这样时候见面的时间并不会给得太多,不一会儿便有宫人进来催促,裴氏和张姝与薛瓷依依不舍了一番,便也只能离开了。
等到薛瓷出了偏殿,倒是恰好接到了张皇后的懿旨,是给她升了份位,从才人升成了昭仪——倒是一连跳了好多级,从正五品才人一跃到了正二品的昭仪,还是九嫔当中的头一个,当初的薛璎都没能抢到手的份位。薛瓷一边跟着人去张皇后面前谢恩,一边心中暗暗揣摩着此时此刻张皇后的心思,便从长乐殿冒着风雪往承香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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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傍晚,风雪依然肆虐着,可也已经比早些时候弱了不少。
风一小,雪花便多出几分闲适的味道,不再是密密麻麻往人脸上打,而是颇有几分诗情画意地在空中飘散着。
薛瓷到了承香殿外,一边请人进去通报,一边还有闲心往天上看——这倒是截然不同的感受,从下往上看,雪花仿佛有了形状,天空也变得十分深远。
翠珠在旁边搓着手,冷得够呛:“娘娘……这会儿皇后娘娘会不会因为谢恩的人太多,根本没空见我们?”
薛瓷收回了目光,看了一眼翠珠,便把自己的手笼塞给了她,口中道:“那也得等着皇后娘娘说不见才行了。”
翠珠哪里敢收她的手笼,她倒是生怕薛瓷冷着了,于是又把手笼给薛瓷戴好,然后道:“娘娘还是顾着些自己,别着凉了。”
两人正说着,闵月就从里面出来,请了薛瓷进去。
进去了承香殿,先规规矩矩行礼,然后听着上面张皇后叫了她起身之后,薛瓷才小心地站起身来,站在了一旁。
张皇后倒是一笑:“何至于害怕成这样?之前你又不是没有在这里呆过,难道我便是那样让人害怕的么?”
薛瓷听着这明显是在拉近关系的话语,心中又警觉了两分,脸上的笑容却放松了一些,还抬头看了看张皇后,方才笑道:“娘娘威严,臣妾哪里敢造次啦?”她还俏皮地笑了笑,显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姿态来。
张皇后果然高兴了起来,道:“你平日里倒是老实,整天就是在熏风殿里面,也不知道出来走一走,我倒是念着你年纪小,还怕你被欺负了也不知道说。”
薛瓷恰到好处地低了头,笑笑道:“娘娘多心了,这是天冷了,又整天下雪刮风的,都不想出门了,就只想在宫里面呆着——又暖和又舒服,哪里还想在外面走了?”
张皇后开怀一笑,道:“罢了罢了,等天气好了,你倒是常常到我这里来,陪着我说说话吧!”
薛瓷忙应了下来,又道:“这天气冷,娘娘也要保重身体才是。”
张皇后勾了勾唇角,道:“如今你是昭仪,更加要努力为陛下开枝散叶才是了,可不要仗着陛下的喜欢,就胡乱起来,须知传宗接代才是第一等的大事,可不能沉迷放纵到其他上头了。”
薛瓷愣了一会,后面这半句倒是真有些不明白了。
张皇后故作严肃道:“你和陛下闹得整张床都是水,还打量着都没人说了?陛下是爱玩的性子,你可不能总是纵这陛下。”
薛瓷目瞪口呆,这才有点明白那几次赵青拿着一大罐子水做出来的事情究竟是意味着什么。她羞红了脸,好半晌不知说什么,也只好低着头不说话。
张皇后有几分点到为止的意思,见她这样,便说起了别的事情。“子嗣是宫中最重要的事情,你可千万记好了。”她道,“不过你年纪小,也不用太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