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起来,她那双浑浊的眼睛瞪得凸起,充血般发红,若是此时她可以咬牙,她大约会恨得将满口牙齿全都咬碎,连血带肉全喷在墨紫幽脸上。
“你杀了我娘,明知伯父利用我爹却不提醒,你还杀了伯母,我本该杀了你的。”墨紫幽直起身,唇角慢慢收敛,又恢复了平静的的神情,“只是我爹到底欠了你的养育之恩,所以我不杀你。我会让你活着,一直活着,就这样活下去。”
墨老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绝望,一滴眼睛从她眼角划过。她不再看墨紫幽,却又是呆呆地盯着那屋顶的横梁看。
那横梁为何如此远,若能近一点,再近一点——
墨紫幽抬头看了一眼那灰尘满布的横梁,转身向屋外走,“这是我爹欠你的,也是你欠了我父母的。”
屋中再度陷入安静,墨老夫人听见墨紫幽的脚步声在屋外渐行渐远,她感觉到自己背上创口流出的脓血洇湿了被褥,紧紧地帖在她身上。那背上的疼痛如万蚁噬咬,春时的冷风从敞开地窗子吹进来,冷得她发抖。
当年,她不愿意接墨紫幽回金陵城,就以刑克父母,是天煞孤星为命将墨紫幽留在了云都月华庵。
果然是一语成谶。
***
墨紫幽离开那间阴暗潮湿的屋子之后也未打算同蒋兰青打招呼,直接向着庄园门口走去。行到半路,却见蒋姨娘抱着安哥儿站在路边等着她,她停下脚步等着蒋姨娘开口。
蒋姨娘对上墨紫幽那双清冷的眸子犹豫了一下,先是逗了逗安哥儿,“快叫姐姐。”
“姐姐。”安哥儿乖乖地叫墨紫幽。
“姨娘有事?”墨紫幽开门见山地问。
“四小姐——”
蒋姨娘刚叫了一声就被墨紫幽淡淡打断,“二房没有四小姐。”
“紫幽小姐,”蒋姨娘赶紧改口道,“你,你见过紫薇了么?”
“姨娘最好莫要问,”墨紫幽看着安哥儿,他的脸上有着不少上次被下毒之后留下的细小疤痕。纵然一出生便经历了那般多的苦难,可他的双眼依旧是孩童才有的懵懂,好奇又羞涩地打量着墨紫幽。“姨娘应该知道她做过什么。”
封夫人的死,墨紫薇便是元凶之一,偏偏她鬼迷心窍居然在萧镜之下狱之后,仍帮着萧镜之兴风作浪,她的下场自是不会比墨老夫人好到哪里去。
蒋姨娘张了张口,终是闭上了嘴,她自然是知道墨紫薇凶多吉少,可到底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女儿,是她身上的血,身上的肉,她不能不问。
“姨娘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墨紫幽看着安哥儿,又回头看了一眼墨老夫人屋子的方向,“好好照顾安哥儿,也好好照顾老太太。你可明白?”
“我明白。”蒋姨娘垂下了头,她明白墨紫幽方才话里那两个“好好”的意思是截然相反的。她抱着安哥儿退到了路边,恭敬地让开了路。
墨紫幽走过蒋姨娘的身边向前去,走到庄园大门时,她回头看了一眼,就见蒋姨娘小而远的身影微微佝偻着,再无三年前那个野心勃勃的女子的影子。
流逝的时间是一种奇妙的东西,它能消磨人的锐气,打磨人的棱角,让某些人学会顺从,让某些人学会藏拙。
墨紫幽回转头,三月春时的风吹鼓起她的广袖,她那飘渺翩然的鸿影消失在庄园大门。
这是她最后一次踏足此地。
***
金陵城西市口今日极为热闹,刑场周围可直接观刑的酒家的二层楼全部坐满,街上的平民百姓也是围得里三层,外三层。平日里遇上砍头或是凌迟,围观的百姓也是不少,而大魏少有火刑,今日宁国公萧准和宁国公世子萧镜之将在此处被行火刑,自然更是引人注意。谁都想来看一看这害死英国公世子和十万西南军,又害死苏家满门的宁国公到底是如何被火火烧死的。
监斩官是萧望之,他一身四品官服沉默地端坐在监刑台上,面上平静的神色丝毫看不出他对于杀父之仇将报的喜悦。
“不骄不躁,荣辱不惊,”姬渊斜斜靠在刑场对面的酒楼的雅间的窗台边,看着远远坐在对面的萧望之赞叹道,“正气凛然,真是令我等望之自惭形秽。”
坐在姬渊身边的楚玄也透过窗子看向对面的萧望之,这是一个聪明却又不唯利是图之人。萧望之看似木讷冰冷,可他这些年来能从宁国公的手下走过来,显然并非不知变通不知圆滑之人。而他分明可利用世家门阀的人脉想方设法走捷径,偏却按部就班地参加科举,他并不是一个急功近利,舍本逐末之人。他朝可堪大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