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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想到此处,便有探马来报:“将军,敌兵大举进犯,有数万人马。”
终于等来了,司徒徵不禁一笑,披上轻甲,走出帐外,命属下牵来战马。
司徒徵翻身上马,成败在此一役,他不一定能赢,但是卫十一郎已经输定了,他大概想不到自己凯旋时等待他的是国破家亡。
禅师说得对,他已经老了,即便打下江山,也不过是替儿子作筏子,还不如就这么与了他。
他已在凉州把卫琇拖了数月,数十日前传来偃师大捷的战报,这个时候长子司徒颜统领的大军恐怕已经入京了,司徒钧一死,一切成了定局,卫十一郎即便立即回救,也是回天乏术,再说他痛失所爱,还愿意管司徒家的闲事么?
司徒徵只盼着他派出去的那队亲卫能不辱使命。
***
司徒颜领兵攻入洛京时是初四夜,一弯细细的新月白惨惨地挂在空中。
姜明霜披着氅衣坐在庭中,自从叛军打下偃师城,朝廷的兵马节节败退,如同落潮一般。
京师风声鹤唳,宫中人人自危,天子和中宫操心江山社稷,他们这些宫妃多是担忧自己和亲人的安危。
这世上教姜明霜牵挂的人不多,三娘子陪着姜老太太,带着二三十个庶弟庶妹们去了济源马表叔庄子上,她可以略微放心些——济源是小地方,离洛京又有点路,一时半会儿应该不会殃及。
余下的心思,她一半给了在朝为官的姜家父子,另一半给了皇后宫中的三皇子,至于她自己,倒是不那么要紧了。
其他人没她那么看得开。
因为忧惧难以排遣,那些素日不怎么来往的妃嫔们倒是成天聚在一处翻来覆去地讨论,无非是叛军会不会真的攻进洛京,万一打进宫里来会怎么处置他们,讨论来讨论去,日复一日车轱辘似的,直到这一夜,城终于破了。
领兵的大将是汝南王世子司徒颜,他治军严明,军中也只有为数不多的胡兵,他入京既是为了夺位,便把京都视作自家东西,洛京百姓自然也是他自己的子民,入京之前便三令五申,不许麾下将士杀伤人畜、劫掠财货。
攻破洛京后,他先派遣兵马将几大世家围住——有这些人的支持,他才能名正言顺地取代司徒钧。
与此同时,他自己率着数千精兵长驱直入,直奔宫城,放火烧了宫门,不过一个时辰不到,便将负隅顽抗的上千宿卫杀得几乎片甲不留。
司徒钧身着十二章之服,戴通天冠,冕十二旒,站在宣德殿前望着远处灼灼的火光,仿佛置身于梦中——当日登基,他穿的就是这身衣裳,算算到如今十年不到,回想起来已如隔世了。
他身边是身着朝服的韦氏,不管他心里怎么想,这种时候能与他并肩站在这里的只有中宫皇后。
四周杀声震天,他们就像湍急河水中的两块石头。
韦氏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确是有身为皇后的气度。司徒钧与她结发多年,虽说不上有多情投意合,也算是举案齐眉了。他握住皇后的手:“别怕。”
“我只是担心阿滢......”韦氏哽咽道,见天子脸色有些不对,忙又补上一句,“还有阿宝,他离不了乳母,不知道会不会饿哭。”
司徒钧没说什么,却不由自主松开了她的手,想起幼子,他的心头一软,但愿那些侍卫能护送他平安逃出宫去,即便一辈子不能再回来,隐姓埋名做个普通百姓也好。
不免又由阿宝想到他的生母姜明霜,司徒钧心里一阵揪紧,这辈子是负了她了,亏欠的也只能等来生再还了。
姜明霜在庭中先看见火光,随后才听见声响,她腾地站起身,不顾身旁宫人阻拦,发了疯一样拔腿就往殿外跑。
春夜依旧有些冷意,寒风扑在脸上叫人喘不过气来,姜明霜只想着再快一点,两条腿却不听使唤。她没有提灯——日日夜夜地望着承光宫的方向,闭着眼睛也能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