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和帝沉吟片刻,看向他,半开玩笑道:“打虎不死,后患无穷。”
“鲁王不是虎,”赵佑泽言之凿凿道,“儿臣能辖治他。”
章和帝笑了,点头道:“好。”
“按你说的办。”
他想了想,又说:“鲁王妃与平阳侯府一同参与谋逆之事,此为灭族重罪,罪不容诛。”
想到适才那位一身孤胆的女人,赵佑泽顿了顿,方才低首道:“是。”
他略一抬首,说:“还有承乾宫的庄贵妃娘娘,该如何处置,请父皇示下。”
章和帝偏过头去,看了眼宫外半谢了的梅花,怔楞片刻。
几息后,他说:“贵妃大逆无道,与鲁王妃一同犯上,念在这几十载恩情的份上,赐她三尺白绫。”
“淑娴性情乖张,与忠义伯府并不相得。朕一念之差,成就一对怨偶。往后的日子,让她青灯古佛,在道观里度过吧。”
章和帝的嗓音冷淡,几句话之间,已经定了无数人的命运生死。赵佑成和淑娴终归是龙子龙孙。哪怕赵佑成欺君罔上,谋逆反叛,可虎毒不食子,他还是留了赵佑成一条命,庄贵妃与鲁王妃却没这么幸运了。
至于淑娴,这孩子从来都是不知高低的。未免她在赵佑泽即位之后再兴风作浪,做些无谓的念想,章和帝干脆直接出手斩断她的红尘。这也是在明示,鲁王这一脉,将彻底跌落尘埃,不会再存在任何逆风翻盘的可能。
在这大刀阔斧间,一场宫闱叛乱被顺利地解决了。
赵佑泽领完命,刚准备退下去善后,章和帝忽地又叫住他。
“元康。”
赵佑泽走出两步复又停下:“父皇。”
章和帝凝视他,忽然问:“对展砚清这个人,你怎么看?”
赵佑泽并未犹豫,用他特有的清朗的声音字正腔圆地说:“姐夫有出世之才,儿臣以为,他不该因门第身份之故困宥于一方天地中。”
章和帝道:“你与嘉善自小感情深厚,都是重情重义之人。展砚清又是所有驸马里最具本事的一个,他可以为你所用,可以掌兵权,当朝廷重臣,但也正因他是驸马,这一生,他不能做封疆大吏。”
前朝的驸马地位低下,基本都只领个四五品的闲职,可以算是最苦逼的皇室宗亲了。本朝的驸马则不一样,太\祖皇帝爱惜公主,最初选驸马时,许多人选都是系出名门的嫡长子,这样的人才,如果只担闲职,那就太过大材小用。
展砚清也是如此。
可驸马有驸马的坏处,驸马是皇亲国戚,当了驸马以后,所有皇子都会跟他有亲戚关系。偏偏他却是个外姓人。
太过信任驸马,可会存在改朝换代的风险。
这样的话,章和帝没有明说,他相信赵佑泽能领悟。
赵佑泽果然明白,他大大方方地说:“是。父皇想教儿臣制衡之术,儿臣知道。”
章和帝“嗯”一声,微微闭上眼,不再言语。
这一夜,展岳一直坐镇京城,直到宫里传来了尘埃落定的消息。他才换了身衣裳,匆匆地打马而出。
赵佑泽来寻人的时候,已经不见展岳的踪影了,九门提督的人打算沿着路去找。
赵佑泽却道:“不必了。”
这种时候,姐夫除了去接阿姐,不会去别的地方。
也好,今夜九门没有出乱子,是因为有展岳在。他早已身居高位,这夜过后,赵佑泽的储君之位将会稳如磐石,而展岳又要声名大噪了。
树大招风,他也需要适当地敛起锋芒。
赵佑泽唤来楚锡,命他宣读了内阁下发的缴文——卫子谦从前安插的钉子被彻底拔出,九门的兵力,重新布置了。
而展岳呢,他果然出京直奔向长春观的方向。
路上竟然还碰到了从长春观返京的吕思贤,吕思贤向他草草地讲述了在长春观的经过,展岳听得是胆战心惊。
他自认对嘉善母子做了最缜密的安排,但还是没有料到,西北的手居然敢伸得这么长!
幸好,幸好吕思贤机变,及时返京,不然……
展岳一阵后怕,赶忙对他道了谢。
吕思贤道:“此乃我分内之事,你这样可就见外了!”
“赶紧去见公主吧,我也忙着回京复命。”
展岳向他拱手,二人很快告别。
有了这个插曲,展岳更加忙慌地赶路,三天才能走完的路程,他居然在第二日晨光熹微的时候就到了。
此时,嘉善与瑄哥儿刚起,正与齐氏和弘哥儿一道在院子里用早饭。在吃上面,瑄哥儿一向进得香,而弘哥儿被养得娇些,不太能适应观里的吃食。齐氏只好亲自来喂。
这边瑄哥儿与嘉善已经放下了碗筷,打算换套衣服去园子里摘点水白菜呢,齐氏还在念叨瑄哥儿:“你要不吃快点儿,待会我们都出门去,你可只能在院子里看书了。”
说着话,瑄哥儿已经换完衣服,蹦蹦跳跳地出了游廊。
他小孩子心性,走路也不仔细,连前方有人都没看到,直接一头闯进了别人怀里。
还是展岳将他捞出来,瑄哥儿才手舞足蹈地大声惊呼:“阿爹阿爹!是阿爹来了!”
正好这时嘉善刚换了简装,因为要去园子里,所以她一身荆钗裙布的打扮,分外朴素。
朝阳升起,晨雾弥散,嘉善站在深邃微白的苍穹下,笑意盈盈地看向他。她嘴角噙笑的时候,有种很生动的美丽。
嘉善睁着漆黑晶莹的瞳孔,声调低柔道:“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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