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道,“既然殿下说要畅所欲言,我便直说了。”
他这样讲,也勾起了嘉善的好奇心,她眉飞色舞地一笑,神情煞是灿烂:“大人请讲。”
“我心里,住着个姑娘。”展岳的嗓音醇厚,一开口就是石破天惊的事儿。不等嘉善露出惊骇之意,展岳已经平平淡淡地继续道,“从前,我总自觉配不上她。”
“可这些天,我辗转反侧,又以为与其让她配了那些凡夫俗子,倒不如请她嫁给我。”展岳浓密的长睫轻眨,他牢牢地盯着嘉善看,语调认真,“至少我会待她好。”
他的声线乍一听是四平八稳的,但是是仔细品起来,却又察觉得到他在微微发颤。
“会待她好”的那几个字的尾音,像是坐了秋千一般,极有韵味地在空中飘忽。
嘉善不知怎么,见到这样严肃而拘谨的展岳,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他大概从来没有和人说过这番心事吧,所以才会如此紧张?
展岳抬眼:“殿下以为呢?”
嘉善“唔”了一声,真的有模有样地与他分析道:“凭大人的才貌与品德,这世上,恐怕甚少有女子,能得你一句‘配不上’。”
展岳眨也不眨地望着她,目光未曾移开,他声音干涩:“我是庶出,母家更是获罪之身。”
“大人以庶出为耻吗,”嘉善语气淡淡地,她一针见血道,“你觉得你身上,流着永定侯傅家的血,是极不光彩的事吗?”
展岳静默不言,须臾,他道:“自然不。”
“安国公世子不及大人,安国公府上下,我只敬你是英雄。”嘉善声音清脆,她的嘴唇微动,双目晶晶,不似作伪。
展岳险些被这笑容迷了眼睛,他低声道:“你当真这么认为?”
“是啊。”嘉善笑说。
即便展岳是庶出,可他总有一天会高高在上,而且,金吾卫都指挥使本已是许多人求而不得的差使了。至于永定侯府的事,嘉善一直觉得此有“莫须有”的嫌疑。不过是为了不碍先帝英明,不便宣之于口罢了。
她前世去得早,不知道展岳最终有没有为永定侯府平反,不过她猜,多半是会的吧?
毕竟他看起来那样厉害。
其实,除去庶出与永定侯府,展岳几乎没什么好让人挑剔的地方,何况,他还长得这样惹人喜欢。
只是不知道,被展大人放在心里的这个姑娘,究竟是谁呢,冯氏吗?
似乎不像。
嘉善埋头思忖,如果展岳说的是冯氏,那么他该不会与冯氏相敬如宾才对。他刚才亲口说,他要是娶到了那人,至少会待她好。上辈子的冯氏,过得肯定不算差,但也不能算太好。
所以,他最终,其实没能娶到他心里的那个姑娘……
嘉善惋惜地想,再抬头看展岳时,带了几分小心翼翼。
“大人若是不介意,可否能告诉我,那女孩儿是谁。”嘉善还记得汝阳长公主教给她的任务,正好也趁着今日展岳一吐真言的机会,趁热打铁。
她笑说:“若是名门之后,你将她风光大娶,岂不是一段佳话。”
展岳正细细地看着她,顺着浅淡的日光,他的眼神也有如日月一般光辉温暖。
他眼底深邃:“你如今晓得了,或许会后悔的。”
嘉善奇怪道:“怎么会?”
“我知道,舅母托了你来关心我的婚事。”展岳避而不答,他唇角挂着一点笑意,雪白的容颜温雅清俊,“殿下可以帮我转告舅母,到了合适的时候,我会亲自告诉她。”
嘉善没料到,原来汝阳长公主与她私下商议的事情早就被展岳知晓了。听他这样讲,不由颇觉尴尬。
她到底是未出阁的女儿家,又与展岳非亲非故,被展岳这样一戳破,也不好意思再多问了。
嘉善点头说:“大人能明白姑姑的一番苦心就好。”
“我明白。”展岳道。
他从倚着的柳树干上起身,抿出一个温柔的笑来。展岳唇微张,缓缓几步,走到了嘉善跟前,他微低了头看她,声色不同于以往的清冷,反倒带了几分诱哄之意:“我与殿下分享了一份心事,殿下是不是也该礼尚往来,与我也分享一桩?”
嘉善可没这么容易被他骗过去。
她仰首看了他一眼,懒洋洋说:“这话错了。大人是主动告诉我的,我可没逼你。我从来不知,现如今还有这等礼尚往来的道理。”
嘉善哼道:“该叫强买强卖才是。”
她声音娇俏,小小的瓜子脸上神采焕发,难得地带了几分少女之意。展岳一直望着她,见此,眼角的笑容不禁都加深了几分。
他道:“或者,我问,殿下答。”
“想说的说,若有不愿说的,不说便好。”
嘉善的视线转向他,展岳就稍稍拉开了几分与嘉善的距离。他神色不动,只是目光紧紧地看着她:“殿下,不喜欢我那侄儿,是不是?”
嘉善抬起头,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她干脆道:“是。”
“关于这点,大人可以放心。”嘉善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他,瞳孔如弯钩星月,亮晶晶地,“我与你已这样相熟了。我若是嫁给展少瑛,岂不是平白矮了你一个辈分,日后见面,还得管大人叫四叔。这种吃亏的事儿,我不喜欢干。”
她声音慵懒,仿佛真是为了这么一个理由,不喜欢展少瑛的。可展岳凝视着她久久,分明见她眼里,有丝恨意与嘲讽一闪而过。
她恨展少瑛?
展岳薄唇微颤,他不露声色地吞下了这个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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