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至此处,他顿了一下,突然笑了起来:“原本,我一直以为,只有我是半路捡的,没想到,你也是。”
关于哥哥的身份,之前她只是偶然听山庄内的人提起过,便一直以为他是爹爹的亲侄子。没曾想,爹爹竟从未娶妻。
事后,她曾问过翠芜。
翠芜解释说,当年她还很小的时候,跟随庄主到洛邑一带。
在那里,庄主遇到了在路边开茶肆的楼宗度,和他的姑姑。
楼宗度姑姑的容颜她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她十分能干。
她一个人带着孩子,收拾着茶肆,还要被客人刁难。
尽管如此,她却丝毫不抱怨,摊子上永远比别人干净许多。
不知为何,庄主放着那些大酒楼不去,总喜欢到他们的茶肆上去坐。
一来而去的,也就熟了。
楼宗度姑姑早已感染恶疾,又兼日夜操劳,便倒了下去,幸得庄主发现,将她带到医馆救治。
可她终究还是没熬住,临终前,她将楼宗度托付给庄主,便撒手人寰。
狂风吹动着车帘,沈宗度侧身挡在窗前,递给沈青黛一块糕点,擦了擦手,缓缓道:“我的事,想必你已经从翠芜那里听说了。”
沈青黛接过糕点,点了点头。
沈宗度幽幽道:“六岁时,我父母双亡,从此便跟着小姑姑生活。当时族内人见我们无人可以依靠,便瓜分了我家的生意,说是等我年长时再交还于我。我那时小,什么都不懂。姑姑又是个女子,在族中人微言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作恶。”
他眼中似有泪光:“爹娘留下的积蓄,不过一年,便被花了精光。我和姑姑无力支撑生活,只能去当街卖茶。姑姑她,之前也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可为了让我吃饱穿暖,她白日里卖茶,夜间就替人缝补赚些铜板。”
沈青黛举到嘴边的糕点,顿在空中。
他们的遭遇竟有些相似,当年,方到庄子上时,娘亲何尝不是如此拼命。
沈宗度继续道:“直到遇见爹爹,我们的境遇才开始好了起来。每日都有钱赚,再也没有人去闹事。可好景不长,我姑姑她……姑姑临终前,紧紧拉着爹爹的手,求他收留我。爹爹应了下来,安排好姑姑的后事,便准备带我回登州。可是楼家那些人,个个心怀鬼胎,他们竟怀疑爹爹别有用心,怕他将来利用我去抢回我父母的那些产业。他们竟以拐带孩童罪,将爹爹告上了官府。无奈之下,爹爹只得找他们讲和。最后,爹爹只能花了不少银子,准备好假婚书,来应付官府。”
沈青黛只当自己命途坎坷,原来哥哥也是如此。
她放下糕点,拉着沈宗度的手:“哥哥,都过去了。如今,我们都很好,不是吗?”
沈宗度点点头,长叹一声:“这些年,我一直不明白,当初,爹爹为何会对我和姑姑另眼相看。直到那日,听了你母亲之事,我突然就明白了。爹爹他,是从姑姑身上,看到了你娘的影子。”
想到爹爹至今未婚,沈青黛鼻尖酸楚。
为何,当初娘先遇上的,不是爹爹呢?
若是如此,娘该会多幸福啊!
马车在沈府停下,沈青黛方一下车,便看到赵令询正等在门前。
他大步跨过去,扶着沈青黛下了马车。
“你怎么来了?”
赵令询沉下脸:“有人告诉我,说你去了尚书府。我急匆匆赶过去,发现你不在。我不放心,便来此看看。”
沈青黛拉着他的衣袖:“让你担心了,我没事。”
沈宗度眉头一皱,这话怎么听着这么熟。
他这个妹妹,还真是,擅长敷衍。
沈青黛见赵令询脸色没有缓和,便伸出双手在他嘴角一顶,强行上手。
赵令询拍开她的手,笑了出来:“拿开,不要嬉皮笑脸的。”
沈宗度看得鸡皮疙瘩起一身,赵令询这个冷面鬼,还有笑得这么灿烂的时候。
“快进屋吧。”沈宗度在后面催促着。
沈青黛不由分说,挽着赵令询跨进了门。
赵令询别扭了一下,很快适应,喜滋滋地跟着她来到前厅。
片刻后,翠芜得到消息,也从外面赶了回来。看到沈青黛,她一把拉了过去,苦口婆心地劝:“小姐,你去哪里了?眼下这么关键的时刻,咱可不能掉以轻心。以后出门,一定要带上我。”
沈青黛点头应着:“知道了,知道了。画呢?”
翠芜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沈青黛缓缓将纸打开,几人紧跟着凑了上来。
画上是一个三十余岁的女子,梳着高髻,面目柔和端重,眉眼之间,透着聪慧。
沈宗度道:“瞧着不像寻常人家的夫人。”
沈青黛拿着画的手微微颤抖,脑中走马灯似地回转。
赵令询见她有些不对,忙握着她的手问:“怎么了?”
沈青黛缓缓抬眸,眼中一片骇然:“这个人,我见过。”
赵令询一惊,问:“何时?”
沈青黛盯着画像:“十二年前,瑞鹤楼。”
第112章人间一世13
早秋,正是金桂飘香之时,风起,一地黄金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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