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湖面上炸开一团水花,好像有什么人正朝着自己游过来。徐明薇挣扎着朝那人伸了伸手,眼看着那人越游越近,她终于支撑不住,慢慢地阖上了眼睛。
傅恒也没想到,他来徐家借几本书,也能碰上有人落水这样的事情。他和徐明柏也曾是同窗,本该等到徐明柏回家了再来借书的,谁知他竟回乡祭祖去了。这几本古籍又是难得的残本,他只好特意写了信,得了徐家大老爷的准许,才让徐家管书房的开了门借出了书。才走到半道子,就听到院墙里头有人落水的求救声,傅恒一看书童手里还抱着书,便没多想,连忙跑进来一看,湖里果然有个人影在扑腾着,却已经是没多少力气,渐渐往下沉了。
事情紧急,傅恒又是习得水性的,脱了外头的书生袍子就往湖里跳,等眼睛渐渐适应了水里的光线,才看到离他七八米开外,徐明薇正禁闭着双眼,左手向他张着,一身玉色宽袍随着水流而动,如墨的发丝也在湖水中氤氲开来,拂过她精致无暇的五官,清纯如水妖。
第一卷身在异乡为异客164
好在傅恒及时清醒了过来,连忙游了过去,左手绕过徐明薇腋下,将人抱住救了上来。虽然她个头尚小,一身的衣服沾了水还是有好些份量的,傅恒几乎费尽了力气才把人带到水面上来。其他被青松叫过来的婆子小厮们一看到他们的身影,连忙投了绳子过来,傅恒紧紧拽住了,才放松了任由徐家的下人拉了他们上岸。
身边这么大的动静,徐明薇仍苍白着一张小脸兀自不知。傅恒心里默默祈念道,“可千万别死了,小爷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才将你救上来的。”
他也是这会儿才这样近距离地看清了徐明薇的脸,又心下暗道,“难怪远山兄见过一次便被迷了心肠!小小年纪,便生了这样一副模样,死了多可惜,可千万要醒过来。”
徐家的下人原本还以为只是个小丫头落下,等人离岸越来越近了,才惊觉竟是大房的七姑娘,险些吓得抖落了手里的绳子。有机灵的连忙跑去了明月居报信,婉容她们原本在屋里做女红做得正热闹,冷不丁地一听到说徐明薇掉到镜湖里去了,婉婷还当那人说谎咒人,噼里啪啦地就把报信的给骂了一顿。还是婉容镇定,问清楚了是真的落了水,还是傅家的大少爷带头把人给救上来的,这才信了。
婉柔连忙从床上扯了床单,婉仪也随手捡了件披风,便跟着那报信的往镜湖去了。婉容却是拉了婉婷,一个去外头请管家找大夫,一个去大厨房督着人熬姜汤,好在没乱了阵脚。
整个徐家上下,因着徐明薇落水忙成一团。常大夫来看过她一次,又逼着将肚子里的水都吐干净了,开了几帖防治伤寒的药让徐明薇屋里的丫头们记得熬了。她自己也是精神恹恹的,连是谁救了自己上来的都没问,喝过药便睡下了。
季氏那边得了消息,却是在徐明薇已经看完了大夫,傅恒也早早由大管家送出了门之后了。急匆匆地赶到明月居去看了一眼徐明薇,人醒是醒了,只是嗓子被水呛坏了一时说不得话,脸色也难看得紧,吓得季氏心里只念佛,幸好这人是救上来了,没出什么事情,不然等贺兰氏他们回来,自己可怎么跟他们交代!
季氏对着徐明薇自然是好一通安慰,又交代奶妈子开了箱子,什么进补的都给找了一份出来送到了徐明薇院子里,也不管对症不对症,倒让婉柔暗地里笑了一番二房的土财主气。
至于傅恒那边,因着家里没个顶门面的男人,季氏只好让大管家拟了一份礼单和谢表先送过傅府去,等贺兰氏他们回来了再亲去傅家道贺。房师傅事后知晓,却是好一顿叹气,这商户家的,果然是不懂事。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人家府上的拼了性命相救,季氏便是自己顶着个大肚子,也该先代了贺兰氏去见一见傅家大太太,只派了大管家去傅家送礼单和谢表,到底是失了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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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明薇落水之事来得突然,众人都忙着料理救人,谁也没问一声,她到底是怎么落的水。
等到徐明薇第二天醒来,人也从溺水的惊吓中恢复些过来了。房里的几个丫头才七嘴八舌地把昨天的事情经过说了一遍给她听。
“你说是傅家的大少爷路过,把我从湖里救起来的?”徐明薇心下生疑,傅恒,他那个时侯怎么会出现在徐家?
“嗯,后来听大管家说起来,才知道傅家大少爷原来跟大少爷也是同窗哩,只是后来大少爷去了衡山书院,傅家大少爷读的岳山书院,才渐渐远了的。”婉婷一说起来就没个完,还是婉仪听不下去,接嘴道,“昨天好在傅家大少爷约定了来家中借书,不然那个时候家里人大多在歇午觉,要是没人听见姑娘的喊声,后果奴婢简直不敢想。”
婉仪想来还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徐明薇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的,老爷太太回来,只怕扒了她们的皮都是轻的。心里暗自决定,日后姑娘再要去外头走动,便是被姑娘扔白眼,也一定要厚着脸皮跟着去了。
婉容却奇怪道,“姑娘,你昨天在院子里走得好好的,怎么会掉下湖去?”
徐明薇冷声笑道,“是有人嫌我活得命长哩。”
一语既出,吓得屋里众人都是明显一怔。
“谁生了这样大的胆子?姑娘可看清是谁了,姑奶奶去扒了他的皮。”婉婷忽地怒道。
“是马婆子,还是那边的?”婉容想起徐明薇最近结怨过的人家,朝香姨娘的院子努了努嘴。
人的记忆是一种很玄妙的事情。当时徐明薇骤然落水,慌得根本顾不上往岸上看一眼,只记得落水之后的灭顶绝望了。但等事情尘埃落定,她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细细回想的时候,竟连那人手掌大小,身上用的什么香粉都分辨得一清二楚。
“不是马婆子,一个月二钱银子的进项,用不起富春楼的叹春香。手掌的大小也不对,从背后推我的那人,手掌比婉婷的大些,又比婉容的小些,年纪不会太大。”徐明薇一边回忆着,一边心里已经有了个越来越清晰的身影。
“是香姨娘房里的那个!小蹄子,我就猜到是她,小娘养的,果然不是什么好货色!”婉婷爆碳一样的性子,立时跳了起来,一下子激动得竟连在徐明薇跟前要自称奴婢都忘记了。
婉容和婉仪连忙压住婉婷。
婉仪嗔道,“姑娘都还没发话,你着急什么,赶紧坐下。”
婉容扭头看向徐明薇,淡声问道,“姑娘准备怎么做?”
徐明薇正要说话,外头便有婆子来传话,说是房师傅和季氏一块来看她了,几个丫头连忙都收了脸上的怒容,收拾了待客的茶水和点心,静等着房师傅和季氏进门。
季氏一进来便拿眼看徐明薇的脸上,好在是比昨天要好看多了,两颊上多了些血色,心下一松,笑道,“昨天好在有傅家的大公子在,回头等明薇你好些了,再到傅家去好好谢谢人家。明梅听说你落水,担心得不行,吵着要来看你。这不是怕闹着你养病嘛,我就拘着没让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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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氏这样说,变相地向徐明薇解释了一直与她交好的徐明梅,这次为何没来看望她。
徐明薇笑着点了点头,嗓子微哑道,“让二婶婶担心了,喝了常大夫开的药,睡过一觉已经好多了。明梅要来,还是晚些时候来吧,省得过了药味儿。”
季氏其实是怕水鬼过人。老话都说清明月份里,各路冤鬼都在找替身哩,自家女儿又是个在院子里坐不住的性子,天天在湖边晃悠,这万一要是被缠上徐明薇的水鬼给看中了,也拉下水去可怎生得了。死活也得拘了徐明梅不让她来凑这份热闹,她自己身子重,又不出门,才不忌讳着。
房师傅得了消息就担心得很,这会儿看到徐明薇并无大碍,也安心了许多,伸手探了下她的额头,也没发热,才柔声说道,“我看你往常的性子,也不是这样毛糙的,怎地就掉到水里头去了。”
徐明薇犹豫了一下,就算是徐天娣推她下水的,她也拿不出证据来,仗着嫡女的身份将人给处置了,的确也像房师傅说的那样,总归是落了下成,一时也不知道该不该跟房师傅说。
这下就连季氏都看出了不对,连忙屏退了身边人,肃目沉声道,“明薇,昨天可是有人推你下去的?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只管说,你可要记住,这屋里的都是你最亲近的人,不向着你,我们还能向着谁?”
这是这么多年徐明薇听到的,季氏说得最靠谱的一句话。再看房师傅也皱了眉头,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徐明薇仅剩的那点疑虑也打消了,将自己的怀疑与她们细细说了,末了苦笑道,“推我的那人必是相当熟悉我的习惯,也知道那个时间点镜湖边上都没什么人,除了大房的人,我不做他想。只是眼下虽然锁定了是徐天娣做的,却苦于没有证据。我猜傅恒应该是没有看到湖边有人,不然也不会从头到尾只字未提。徐天娣当时应该还躲在湖边看着,只是镜湖那般好藏人的地方,后来赶来的下人们也未必有注意到她……”
房师傅对她肯将实情托出,已经深感欣慰,前些日子对徐明薇说过的话,总算多少起了些作用,柔声安慰道,“你既然心里清楚是谁推的你,我与你二婶婶再暗地里问问当时在场的下人,以及香姨娘院子里的丫头婆子,这么多双眼睛,她只要做过,总会有人留意到。这件事情你不必再管,等你娘回来了,自然有法子收拾她。”
见徐明薇脸上还有不平之意,房师傅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道,“傻孩子,家里的事情并不是一报必要还一报的。明面上你好我好,事情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可你别忘了,徐天娣的婚事还在你娘手里握着呢。”
话说到这里,便无需再说下去。季氏听着心惊,竟没想到这一层。想那徐天娣也是糊涂到家,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下手之前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什么底气能跟正房斗的。女人这一辈子最要命的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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