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高尚、不磊落的执念。
白日里在齐广云面前忍住的眼泪此刻终于汹涌而下。海棠似的脸上波光粼粼,在夏夜月色中如潮汐澎湃。
今日齐广云对她说的话,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她很难得即刻就听懂了。
齐广云在告诉她,回青衣道去,为太史门启蒙出更多优秀的后生,领他们心志坚定地走上史家弟子的浩荡征程,那是最合适你的位置,你会做得很好。
那一刻,多年的夙愿,得偿。
终于有人清楚明白的告诉她,你绝不是一点用也无。
终于有人清楚明白地叫她知道,我信,你会将这件事做得很好。
那一刻她甚至很卑劣地生出功利的欣慰。
她深知,以齐广云的才智气魄,他定能将太史门带上新生之路。那功业,必会名垂史家汗青。而她傅攸宁,将做为齐广云倚重护持的左膀右臂,同样在史家传世著述中留下姓名。
这样美好而光明的未来,这样一条几乎是为她铺好的通天大道呵。
直到此刻她仍在恍惚,傅攸宁,你何德何能。
可是,即便要背负着羞愧渡过余生,但那样的未来,她想去的。
傅攸宁拿起酒坛子,仰脖狠狠灌了一大口,止不住泪流满面。
她拿朦胧的泪眼瞧瞧栏杆外夜影婆娑,想起范阳月夜的树梢上,那个静静陪在她身旁,笑颜如蜜的梁锦棠。
那个在烛火下耳根发红,眼神闪烁着隐隐笑意的梁锦棠。
那个夜半中宵时立在院中,接住自墙上跌落的夜归人的梁锦棠。
那个满脸又恼又得意,替她雕了一堆小山似的水晶盅的梁锦棠。
那个自父亲书信中活生生走出来,来到她面前,美好似梦般的梁锦棠。
那个,她带不走的梁锦棠。
在她想去的那个未来里,放不下这样好的一个梁锦棠。
傅攸宁无声痛哭。她瞧不起这样的自己。
她根本没能成为自己向父亲吹嘘过的那种人,她根本没有自己假装的那样霁月清风。可她又始终心心念念的奢望着那些,自己的平庸之才根本配不上的光荣与浩荡。
她想,自己真是个贪心的混账姑娘,什么都想要。可她明知,什么都想要的人最后常会一无所有。
她没有勇气承担那样的一无所有。
她清楚自己会作何取舍。可此刻就是止不住的难过。痛恨自己竟这样无能又这样软弱。
明知自己无力做到两全其美,却又舍不下心去断舍离。真是个糟糕极了的混账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