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这些人都是男子,又是粗人,夜宿野外是常有的事,也早就习惯了。但对于皇后来说显然十分不便,一般的小驿站客栈容不下他们两千余人,不过皇后娘娘本可率十几人单独去附近的城镇歇息,她却没有这么做,每日风餐露宿,夜宿林间,当真叫人忍不住感叹。
这次前往战场督战,知漪只带了惜玉一人随身伺候,毕竟惜玉会武,人情交际上虽不够擅长,其余都十分胆大心细。
这些侍卫煮的膳食味道一般,惜玉心疼自家主子,本想每日另外做,却被知漪以太麻烦拒绝,惜玉只得每日变着法泡些好茶。
架上紫砂壶,惜玉跟着原嬷嬷学了一手煮茶的好功夫,动作间行云流水,于夜间篝火旁异常醒目。侍卫们看得目不转睛,忍不住道:“宫里的宫女都像惜玉姑娘这般蕙质兰心、精通百艺?”
对自己的夸赞惜玉大方受之,张唇笑道:“我还不算什么,怜香姐姐才是真正的兰心蕙质,连太后娘娘也夸赞过的。”
“惜玉姑娘自谦了。”小统领笑道,注意到身边有几个属下看着看着脸都红了,不禁无言。这几个小子还真胆大得很,连皇后两年身边的宫女也敢肖想,不过想到他们平日连姑娘都少有看见,便也谅解了。
林木疏朗,穿过细条的枝桠可以清晰看见银月如盘,知漪立在树下,皎洁月光在周身流淌,将她映照得愈发柔美安宁。
惜玉端茶走来,看见这副情景便知主子定又是在想皇上了。
“主子。”惜玉出声,打破这片宁静,让知漪回眸轻笑,“烧些热水便行了,赶路不过这几日,非得这么为难自己。”
“反正也无事,主子总不能因为怕麻烦便什么都从简了吧。”惜玉俏声道,“奴婢身上可肩负着太后娘娘、三位嬷嬷和怜香姐姐的众望,主子总不会忍心看到奴婢回宫后受众人怒视吧。”
知漪不再争辩,饮过温热的养身茶便踩上树枝借力,轻跃几次坐到了树干。周身闪烁着点点光芒,知漪随手一抓,摊开掌心,一只小巧的流萤便自她手中缓缓飘起,惊惶飞向远处。
她想起宣帝曾为她制造过的流萤漫天和夜空‘繁星’,此时林中的流萤美景和那时相比并不差多少,但因为所处情境不同,身边也少了一直相伴的人,于她来说便显得平淡无奇。
撑腮仰望星空,知漪无意识轻轻眨眼,眼睫微抖,将星光尽收入眼底。
皇上现在在做什么呢?
……
第二日清晨,宣帝和留在廉江边的几位将领商议了一些战术,约莫一个时辰后众人告退。宣帝看了会儿地形图,走出营帐微抬首凝望碧空。
他的小皇后太过任性,仅仅因为慧觉的一句话便亲赴战场,完全忘了他的叮嘱,也不知现在……赶到了何处。
“皇上——”安德福自远处匆匆走来,“皇后娘娘那儿传了消息。”
“何事?”宣帝语气焦灼几分。
“那边传信说皇后娘娘渡澜江前夜突发高烧,昏厥在地。侍卫们将皇后娘娘送去附近镇上就医,大夫说是水土不服加连日劳累所致,至少得好好修养个六七日才行。”
宣帝脸色黑沉,转身便要去牵马。澜江离这不超过百里,快马加鞭定能在今日赶到。安德福忙上前拦住,将手中信件和锦囊递上,“来人特地说了,皇后娘娘再三强调不要让皇上赶去看她,还让人把慧觉大师交付的东西直接送了过来。皇上如果冒然去了,皇后娘娘一动气,指不定得病得更厉害。”
前一句话自是挡不住宣帝,可后一句……宣帝神色来回变换,接过信件匆匆一扫,再将锦囊握在手心,终是忍不住低声道:“不听朕的话,还敢威胁朕,真是越来越胆大了。”
安德福尽量缩减自己的存在感,放空五感,全当什么都没听到。
回到营帐内来回踱步,宣帝几次迈步走往御马,又收脚走回。
知漪的身体,他再清楚不过。在宫中锦衣玉食地娇养大,一身细皮嫩肉,娇弱得很,怎么可能受的住这种赶路的速度和夜宿野外。宣帝一点都不奇怪这场高烧,只是没想到人还没到自己身边,就先倒下了。还威胁自己不许前去看望,说什么不想当延误战事的罪人。
安德福胆战心惊地看了半天,发现宣帝终于放弃了出营的打算,顿时长舒一口气,总算不负所托啊。
“将营中御医……”宣帝顿了下转口,“命人将澜江附近最好的大夫请去,身体未大好,就不许皇后跟来。”
“是,奴婢这就让人赶去传话。”
又细细嘱咐了几句,虽然听到的只是小病,宣帝还是担忧不止,整整一日都没了心思。其他将领隐约听闻这件事,目露了然,他们皇上向来极为爱重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有事,还能有多余的心思才叫奇怪。
何况皇上本来是要先行过江渡海前往海清的,停阁在江边多时,可不就是为了等皇后娘娘。
是夜,宣帝仅着中衣坐在帐内案边慢阅海图志,过了一刻,手中书才翻过一页。
帐帘被掀开,一个身形瘦小的小兵端着清神茶走进,待茶盏被不轻不重扣在桌面宣帝才回神,注意到小兵面貌极为陌生,“是安德福让你来的?”
小兵点头,指指自己,又指指帐外。
宣帝皱眉,“不会说话?”
小兵连连点头,目露一丝胆怯。他面容极黑,十分瘦削,宣帝注意到他身上的衣裳很宽大,松松垮垮靠一根腰带系紧,似是因为个子太小不得不穿了大一号的军服。
宣帝很少会将目光投在一个小兵身上这么久,让小兵似乎更加害怕,身体僵直着垂首,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安德福步入,见状忙上前,“皇上,都怪奴婢,可是他服侍不周?奴婢这就让他下去。”
“不必。”宣帝收回目光,沉思片刻,重新将书翻开,淡声道,“就在旁边伺候吧,灯有些暗了,挑亮些。”
小兵忙依言挑灯,宣帝不经意朝他身影瞥去一眼,“叫何名?”
安德福轻声道:“叫小牛,因为生得瘦小没什么力气,只能当个伙头兵。”
小牛。宣帝指间动作顿了顿,很快恢复如常,掩去唇边笑意,满脸平静,“正好朕喜静,不会说话正好,今后便在朕帐中伺候吧。”
小兵和安德福齐齐张了张嘴,又默不作声闭上。
垂首安静伺候许久,等宣帝熄灯入睡小兵才紧随着安德福出帐,见离得远了些便急急出声,“皇上不会认出来了吧?”
“这……”安德福迟疑,“奴婢也说不准啊,要不皇后娘娘您……干脆坦白?”
他们皇上向来高深莫测的,如果有意隐藏,即便他服侍多年也难看出啊。
小兵当然就是知漪,特意把自己抹黑稍易容貌,挑了身老旧看不出身形的衣裳,还装成哑巴,可不就是为了不让宣帝认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