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青认出来了!
即便此刻这叫花子一样的男人和印象中想象中的那风华男子完全不同,然而这张脸细细辨认下来,正是当日壁画上的那张面孔!
——风玉泽!
她两个字落下,叫花子支着树干醉醺醺地抬起了头“风风玉泽真熟悉的名字”他的话音散在风里,带着说不出的悲凉,忽然口齿不清地笑了起来“多久没人这么叫过了,叫花子、老酒鬼我差点儿忘了,我还有这么个名字,风玉泽哈哈哈”他笑声越来越大,带着几分悲哀的癫狂。
这无疑是默认了!
乔青几乎是倒抽了一口冷气,即便刚才乍一看见这张熟悉的脸,都不如此刻他亲口承认来的剧烈!回想当初那两面墙壁,上面的男人白发披肩,麻衣木屐,那等无拘无束的洒脱,真正令人心驰神往!她甚至不止一次想过,这个男人会在东洲混成个怎样的高度;万年之后,会以一个什么样的姿态出现在她的面前
一万个可能性里,独独没有这一种!
他的样貌实则只有三十岁吧,可原本那如沈天衣一般代表了天赋异禀的白发,失去了光泽灰白相间地蓬在脸侧,乍一看去就像是个即将老去的落魄中年,这反差实在太过巨大!乔青用了良久,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又怎么会在这里?”
风玉泽也终于笑够了。
他抬手擦了一把笑出的眼泪,眸子里的酒意褪去了不少“本来只是想提醒提醒同病相怜的你,没想到,你竟认识我。”至于为何认识,他没表现出任何的好奇心。字里行间,意兴阑珊,心灰意冷“丫头,你很不错——我留下的记号那么隐晦,也被你发现了,还能甩下那些监控着你的玩意儿,一路找到了这里来。”
“玩意儿?”顿时抓住了他话中深意。
风玉泽看她一眼“你比我想象的还要精明。”
乔青没搭腔,知道他后面必还有话。
果不其然——
他扶着树干摇摇晃晃地踢了一脚,把脚下的落叶扫干净,倚着席地坐了下来。下颔朝一旁一点,示意她挨过去坐着。乔青想了想,坐去了他对面“别误会,为了多活两年,我还是不靠着你了。”开玩笑,这可是人形移动臭气弹,坐他旁边儿还喘气儿不喘了。风玉泽也不介意,打了个酒足饭饱的哈欠,顿时臭气四溢“不怕我害你?”
乔青捂住鼻子“你不会。”
“刚才还说你精明,这会儿就傻了。”他正要说,莫不是以为当日救了你,就不可能加害于你?便听乔青先他一步,接下去道了一句“你和他们不一样。”
“你知道?”意外道。
“你如果问的是那些人的目的,这么多日了,我自然能感觉出来。”乔青勾唇一笑,这笑容在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上说不出的耀眼,那是一种强大的自信和笃定“施恩!”
“好!当浮一大白!”仰头就又是一大口酒。
喝罢了,才精光灼灼地望着她,赞许道“小丫头,你比我想象的还要聪明!想当初,我可是过了足足有半年多的时间,才看清了这一切”时间缓缓地过去,随着他一会儿闷头灌酒,一会儿娓娓道来,乔青一点一点得知了她想知道的东西
数千年前——
一觉醒来,风玉泽出现在了这里。
他寻思良久,完全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似乎生命中最后一段记忆缺失了。上一刻还处于闭关修炼中,下一刻就躺在了这陌生且可怕的地狱!接下来,他便经历了乔青所经历的一切,满城的高手,日出而现,日落而消,莫名的友善,包藏的祸心他有着常人所没有的预感,直觉告诉他,不能和这里的任何人交心!
他的选择,和她一样,不动声色地默默观看。
他看着这座城,一看就看了整整半年时间,随着猜到的隐情越多,他心底的绝望也愈加的深。直到某一日,这里走入了一个和他相同的可怜人“是那日的女侏儒,她一时好心随手帮了这里一个武者的忙,从此失去了身体,永远留在了这里!”
“她被夺舍了?”
“差不多吧,她成为了这里的一员。而那个武者,得到了她的身体,眼睁睁从她眼前消失了。”
如风玉泽所说,这是一种情感交易。一旦有外来之人,和这里的原住民产生任何的感情,不论恩义,都将从此沦落此地,成为和他们相同的玩意儿!而那个“人”便会得到前者的身体,回到东洲大陆!当日那女侏儒狰狞扭曲的恨意浮现在脑海中,让乔青冷不丁打了一个激灵“若我出手救了赭衣人,便会重蹈那女侏儒的覆辙?”
“亏得你警醒。”
乔青出了一身冷汗“那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我不知道。”
“数千年了,直到现在还是不知道么。”
“只缘身在此山中啊。”他仰头饮酒,倒了良久发现壶中空空如也。此刻天快要黑了,风玉泽苦笑一声,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酒没了,我也该消失了。”不待乔青惊讶,他一股脑地解释道“时间不多了,我长话短说——这个地方,我称它为鬼域,但凡神识能够探索的地方,一花一草一人一狗都是活物,看不出任何异常,极易受到蒙骗。而跨入这里之后,你的生命力便开始流失,就如我现在,到底跟那些玩意儿还有什么不一样,就连我也说不清了。”
眼见乔青眸子一闪——
风玉泽点点头“你猜的不错,从某一天晚上,我忽然就变成了他们那个模样,只有白日出现。这也是我不能直接在晚上找你,却要绕那么大的圈子给留下信息的原因。”他说着,满目的悲凉和苦意“那等生命力的流失极为缓慢,察不出丝毫端倪,等我发现已经晚了你不用害怕,如今我并未完全沦丧,没有通过交易离开这里的资格,不然也不会跟你说这些。”
乔青点点头,这话她相信。
也就是说,风玉泽现在,处于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中间地带!
她可以理解这人的自暴自弃了,当年的一代天骄,如今却要在已知的情况下,眼睁睁看着自己日复一日的沦为鬼畜!他没疯了,都算他心理素质高!心中升起抹对这绝代高手的怜悯和悲凉,她听风玉泽抬头看一眼降临的夜幕,语速越来越快“你心中所欲他们全都知晓,作为迷惑你达成交易离开这里的根据!你记着——一不能跟他们产生任何的恩义,否则将再无回头的可能!二不可”
“不可什么?!”
没有人回答。
——风玉泽消失了。
随着一轮明月取代了落日,天空被重重阴云遮蔽了下来,整个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在她的眼前“噗”的一下,如泡沫一般凭空消失了!他手中空酒壶跌落地面,发出“砰”一声响——
饕餮嗷一下子蹦了起来“哪儿呢,哪儿呢,谁在爆爆米花呢?”
乔青眯着眼睛望着地面厚厚的落叶。
酒壶碎片炸开在树影婆娑上,散落了满地的瓷碴子,一旁树干摇动枯枝相撞,发出喀嚓喀嚓的声音,在空无一人的夜下枯林里显得森凉而诡异。过了好半天,一边儿饕餮总算清醒了过来,这一代凶兽的生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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