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高的柜台。刚刚荨娘看见的那个男人就坐在长桌后问诊。
他看完一个人,很快便写成一张药方交给站在右手边的小童,由他领着病人到后头取药。这时站在阶上的小童高声喊道:“戊号,戊号!”
那个手执戊字的男人听到喊声赶紧跑了进去。
重韫也从在门房值守的药童手里取了一张木牌,带着荨娘在长椅上坐下。他本意是要两人各坐一边,谁知荨娘黏人得很,只装出一副病歪歪的样子,可怜兮兮道:“我生病了,没力气,道长你抱我嘛。”
边上站着的药童听到她这娇娇的声音,脊骨一酥,整个人险些软了。虽然她哼哼唧唧的,说了什么估计旁人也听不清楚,可是两人这副亲密形状依旧让这个尚是懵懂的小药童闹了个大红脸。
重韫眼角余光里扫过他那张柿子一般的脸,心头升起几丝不悦。他不由抬手按住荨娘的后脑勺,将她的脸按进自己怀里,另一只手则不着痕迹地在她腰间掐了一下。
“没规矩。”他低声冷叱。
荨娘有仇必报,张嘴便在他胸前咬了一口。可惜重韫筋肉结实,这一咬又隔了衣物,根本就是隔靴挠痒。
不知过了多久,里头又叫:“壬号!”重韫遂抱起她走入大堂,将人放入桌前的圈椅中。
重家二郎惊异地看了重韫几眼。无它,重韫自出了六道灵台便一直未曾剃过胡子。他这胡子自行生长,从来不曾经过打理,长得那叫一个乱七八糟,极有悍匪气质。再加上重韫五官深邃,个子甚高,咋一看,还有那么几分像辽人。
重二郎一边打量他,一边给荨娘把脉,和声和气地询问她的症状。荨娘本来没病,此时为了让这两兄弟多待一会,也只好硬起头皮胡说八道。
她既胡说,难免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的疏漏。重二郎越听,眉头皱得越紧,脸色越发沉了。等到荨娘一气胡说完毕,他便收回手,怫然道:“娘子若是讳疾忌医,便不该来我这医馆。若想要病好,便当实说。若是刻意隐瞒病情,想来便是华佗扁鹊再世,也治不好娘子的病。”
荨娘一听,心里有点乐。果然是兄弟呐,板起脸来训人的样子简直一样一样的。
她乖巧地点了两下头。
重二郎挥挥手屏退左右,等到确认旁人都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才问:“娘子的天葵是否迟迟未至?”
人间女子第一次来葵水称为天葵。荨娘是物化而生的仙灵,自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这两人一人问得坦然,一人因为无知,故而也很坦荡,只可怜了重韫,一对耳垂烧得通红,只怕再烧上一会儿便能直接割了下酒。
重二郎又絮絮问了很多东西,从平日里的吃食问到曾经吃过什么药,是不是曾经在寒水里泡过,是不是夏日贪凉,喜食寒凉之物……
仔仔细细地盘问一通以后,他忽然站了起来,用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愤然道:“这位小娘子既是你的妻子,你自当爱她护她,便是她不懂,这才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你做丈夫的,竟也不知劝着点吗?”
重韫忽然被人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通,当真是冤枉极了。他有心要为自己辩解两句,还未开口,重二哥第二轮训斥复又排山倒海,汹汹而来,叫人毫无招架之力。
重韫忿忿地瞪了荨娘一眼:瞧你惹的祸!
荨娘笑得无辜极了,心里则在幸灾乐祸。
重二哥眼尖,拿住重韫那一眼瞪又开了一刀:“你还瞪她。为人夫者,敦懞以固。你既比她年长,便该负起督导之责……”
重二哥滔滔不绝地引经据典,直将重韫训得晕头转向。他不读圣人书久矣,少年时学的东西早就还给先生了。总之重二哥说了这么长一段,只有最后一句重韫听得最清楚,最明白。
“你要是再如此不爱惜妻子的身子,就不要再想着传承香火了。”
这是重韫入魔以来第一次露出蔫头耷脑,懊丧不已的样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