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无妄之灾,还是再把之前的人证叫进来问一问的好,您说是不是?”
他的一番话,倒是一面人情,外加一定高帽子,把孝宗和易明心两个的嘴都堵死了。
由他开口求情,孝宗的脸色就更是难看。
但是当众也不好做的有失公允,沉默片刻,还是点了头,道:“刘福海,你去把铭儿身边的那个侍从再给朕传进来。”
“是,皇上!”刘公公领命,快步走下台阶,径自出了殿门,消失在外面茫茫夜色中。
宋灏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的弯了弯嘴角。
旁边的明乐瞥见,心下嘀咕了一声,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一眼,却只见外面空荡荡的夜色,一时倒是没能意会,只是觉得怪怪的。
宋灏也不多言,刘公公去了足有半盏茶的功夫也不见回转,孝宗渐渐的就有些不耐烦,对身边的另一名近侍道,“去看看,叫他传个人,刘福海怎么还不回来。”
那内侍刚要应声,忽而就听殿外一阵嘈杂声,间或夹杂着尖叫。
殿中气氛本就凝重,这么再一起事,立刻就有胆子小的嫔妃忍不住从座位上弹跳起来。
“怎么回事?”孝宗低吼,说着也不等内侍查探已经一撩袍角从座位上起身,快步朝殿外走去。
刘公公这时才慌慌张张的抱着拂尘冲进来,因为跑的慌乱,险些撞到孝宗身上。
“跑什么?外面你们在嚷什么?”孝宗怒道。
“皇上!”刘公公一脸惊惧的仓皇跪下,惴惴不安的不敢去看孝宗的脸色,颤声道,“庆喜儿那奴才殉了太子殿下去了!”
说着就忙不迭在地上砰砰砰的磕起头来,“奴才失职,这一晃神,竟是没拦住。”
庆喜儿便是之前进殿禀报太子死讯的小太监,据闻也是当时事发时唯一在场的目击者。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这才突然反应过来之前宋灏那个若有所思的目光是什么意思——
作为事发时候唯一的在场人证,事情没有了结,那庆喜儿自然是在殿外等候传召,按理说孝宗要传召他只需刘公公在殿门处喊一声就是,可那刘公公却舍近求远亲自到殿外传旨——
事情有猫腻,这刘福海如果不是同谋,那么至少也是知情者。
连孝宗身边最得力的内侍总管都拉拢了过去,这一次的事,只怕就更不能小觑了。
明乐心神一晃,旁边宋灏就握了她的手攥在掌中,侧目对她露出一个笑容。
孝宗闻讯,已经气冲冲的奔出门去,其他人不敢怠慢,也纷纷离席跟出了殿外。
叫做庆喜儿的小太监正是撞死在台阶下的石狮子上,尸体仰躺在地,死不瞑目,汉白玉的石雕上满是红白相间的液体。
当场就有人捂着嘴巴躲到一旁吐了起来。
孝宗站在殿前的最后一级台阶上,看着脚下小太监的尸首,脸上表情明灭不定,久久不语。
“说来这孩子也是衷心。”刘公公惋惜一叹,试探着对孝宗开口,“皇上,您看这尸首,是不是奴才现在就叫人抬下去?”
孝宗紧绷着一张脸,不说话。
刘公公等了片刻,就当他是默许,忙去招呼了两个侍卫把尸体清理走。
等到尸体被抬走了,宋灏才是不冷不热的开口对刘公公道:“大总管,刚刚那小太监就是太子侄儿的近侍之一吧?”
“回禀殷王殿下,是的!”刘公公不知和何来此问,还是如实回答。
“这就难怪,事情倒是玄妙的很了。”宋灏露出了然的神色,弯了弯嘴角,他在人前想来孤傲,这一个勉强可以称作笑容的表情却也显冰凉,“据本王所知,法典有载,储君罹难,尤其是像太子侄儿这般意外丧生的,近侍会以照管不当之责连坐,却不知道,该是处以何等刑法?”
刘公公闻言,脸上颜色终于有些不自在起来。
孝宗怔愣了一瞬,似乎也是有所恍悟——
说那太监殉主的说辞根本就是漏洞百出,太子出了意外,不管怎样,他都得要死。就算他是真的有心殉主,那么之前进殿禀报之后就该第一时间自尽以表决心。
可偏偏,他这时间卡的这么不凑巧,在自己要再度传他入殿作证的时候自戕了。
“什么衷心殉主,我看是畏罪自杀还差不多。”宋沛找到突破口,立刻开口说道。
孝宗心里狐疑,突然阴鸷的一个眼波朝刘公公扫去——
太子死了,他心痛则已,但如果是有人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设计谋害了他的儿子,那么就又另当别论了。
“皇上——”刘公公被他的眼波惊到,忙是跪下去,“奴才只是下来传了您的话,正带着他往里走呢,谁曾想他就来了这么一下子,奴才也没多想,所以——”
“皇上,这么一说,臣妾倒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了。”林皇后从后面走上来,目光倨傲先是从孝宗身后跟着的一群莺莺燕燕身上一扫而过,然后才又继续说道,“殷王殿下方才引经据典,倒是提醒了臣妾,铭儿他贵为太子,平素出门什么时候不是宫女、内侍成群的跟着?头前儿庆喜儿那奴才说是铭儿赶了他们不准跟着,所以身边才留了他一个,可就算是铭儿有言在先,那些个奴才也该是远远的看着,不该只留了他和礼王世子两个在那湖边,最后反而连施救都来不及就那么看着他去了。”
孝宗心头一动,眼中突然凝结一层杀气,怒声道,“去!把今天跟着太子的那些个奴才都给朕带过来。”
“是!是皇上!”刘公公干吞了口唾沫,急忙爬起来,去旁侧的偏殿里把暂时扣押的一众人等引出来。
“奴才/奴婢——”一众宫婢内侍跪地快走过来就要跪地请安。
“说,你们今天为什么没有跟着太子?”孝宗也不等他们见礼已经厉声打断,声色俱厉道:“东宫的总管没有嘱咐过你们,随在太子身边要寸步不离的吗?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刁奴,竟是远远的把太子一个人丢在湖边玩耍?说什么意外溺水,朕看就是你们这些奴才心存不轨故意坑害太子的。”
孝宗越说越气,也等不得他们分辨,立时就是一招手道,“把这些居心叵测的奴才都给朕拉下去,五马分尸,九族之内全部给朕推出去斩了!”
这便是将他们做谋害储君的罪名连坐了。
其实太子身亡,这些奴才都知道自己也没了生还的希望,可却万不曾想上来就是个灭族之罪。
御林军蜂拥而上,就要把人往下拖。
“皇上!皇上饶命,奴才们冤枉!冤枉啊!”仓皇之中,一众奴才哭天抢地大声告饶。
孝宗脸上阴云密布,此时还哪有转圜的可能。
众嫔妃更是谈虎色变,个个垂眸敛目,白着脸劝都不敢劝。
“皇上,奴才冤枉!不是奴才撇开太子殿下不管,是庆喜儿,是庆喜儿他赶了咱们,不让跟着!”求助无门之下,开始有人推卸责任。
孝宗眼中骤然一道寒光乍现,抬手一指那个大声叫嚷的小太监,“带他过来!”
御林军得令,提了那已经吓的手脚瘫软的小太监过去扔在他脚下。
“皇上饶命!奴才冤枉!奴才冤枉啊!”那小太监跪伏在地,不住的磕头,几个响头下去,额角已经渗出血来。
“把话明明白白的给朕说明白了,你们到底都知道些什么?”孝宗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
“奴才——奴才说!”那小太监压根打颤,慌忙道:“当时奴才们是跟着太子殿下一起从东宫出来的,后来遇到礼王世子,太子就和世子玩在了一处。本来也都好好的,可是到了傍晚那会儿,太子殿下和世子说是去天庆湖看新放是锦鲤,奴才们也是要跟着的,庆喜儿却说人多了会惊的那锦鲤不敢靠岸,让奴才们在湖岸这边等着。皇上您是知道的,在东宫,除了大总管,庆喜儿最得太子殿下喜欢,他的话奴才们不敢不听,就只能在湖岸这边等着了,可是谁曾想——谁曾想——”
那小太监说着就是哭出声来,又不住的磕头,“皇上,奴才所言句句属实,没有照顾好太子是奴才们失职,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
“请皇上处置了奴才,饶过奴才的家人吧!”其他人也纷纷附和,磕头如捣算。
既然从庆喜儿身上拿到了疑点,那么自己的儿子就有希望脱罪了。
张氏的精神一震,深吸一口气,跪地对孝宗磕了个头道,“皇上,此事有蹊跷,请您明察。”
到了这个份上,孝宗也不能装糊涂,更不想装糊涂。
“那你们在湖岸这边可都看见了什么?”孝宗问道。
“没有!”另一名宫婢战战兢兢回道,“天庆湖的湖面很宽,两边堤岸相隔数百步,对面的确切情况奴婢们也看不真切,就只知道后来不知道因为什么,太子殿下和礼王世子好像起了争执,还好像——还好像厮打了起来!”
如果是两个孩子在湖边厮打,那么宋子黎就还是涛脱不了失手杀人的嫌疑。
张氏一急,刚要说话,旁边宋灏已经再度开口道,“当时,那个叫做庆喜儿的奴才人在哪里?”
那婢女不敢抬头,努力的回想了一下,道:“他是一直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一直寸步不离!”
“真的寸步不离?”宋灏重复,语气微冷,不怒而威。
那婢女心中惴惴,很是认真的回忆了一遍,然后肯定的点头,“是!当时从对岸看过去,三个人的影子是叠在一起的,庆喜儿当时就在旁边,好像——”
她说着,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肯定的补充道,“太子殿下和礼王世子争执的时候,庆喜儿公公好像还上去劝过!”
也就是说,小太监庆喜儿也曾和两人撕扯在一起了。
宋沛心头一喜,立刻就是面容一肃,对其他人道,“你们呢?可曾看到庆喜儿出面劝架?”
劝架的性命都被架在了刀锋之下,众人哪还敢怠慢,各自认真的回忆了一遍,俱都肯定的点头,“是的,庆喜儿公公确实上前劝过。”
“皇兄您听到了,当时在场的人并不只有犬子,既然其他人都离得远看不真切,是三个人拉扯在一起的话——”宋沛终于镇定下来,撩起袍角在孝宗跟前跪下陈情,“臣弟本来不该妄加揣测替犬子开脱,但那小太监死的蹊跷已经是疑点,是不是也不排除是他谋害了太子殿下,又畏罪自杀的可能?”
孝宗嘴角肌肉抖动不止,显然是气的不轻,半晌没有说出一句话。
明乐站在宋灏旁边,一直皱眉看着站在张氏身后的宋子黎。那孩子在暝宸殿里被质问的时候还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但从方才出来之后,别庆喜儿洒在地上的脑浆吓到,这会儿倒是整张笑脸苍白,死抿着唇角眼神空洞的盯着地上血迹完全没了动静。
“黎儿!”提了口气,明乐走过去,蹲在宋子黎跟前握了他的一只手才知道他是真的害怕的在发抖。
明乐心里叹一口气,却不能在这个时候功亏一篑,于是强大精神道,“你跟小婶婶说,刚才倒在这里的那个人,你认识吗?”
被她诱哄着,宋子黎一直失魂落魄的模样才有所好转,缓缓收回目光看向她的脸。
明乐对他露出一个鼓励的笑容,点点头。
“嗯!”宋子黎这才闷声点头,“他是太子哥哥身边的侍从,庆喜儿!”
“那今天傍晚他跟你们在一起的时候,可有对太子殿下说过什么话?”明乐再问。
宋子黎吸了吸鼻子,终于不似之前那般强硬,带了点委屈的鼻音道,“就是他跟太子哥哥说我身上有爹爹送我的墨玉剑,还跟我讨要的。”
宋子黎说着,眼泪终于大颗大颗的从眼眶里滚了出来,看着明乐眼睛小心翼翼道,“小婶婶,太子哥哥真的死了吗?”
显然,对于那个一直玩在一起的霸道太子他还是不舍的。
明乐心里酸涩,抬手去给他抹了抹脸上泪痕,“那你告诉小婶婶,当时在湖的时候你推了太子殿下吗?”
“我没有!”男孩子用力的抹了把脸上泪痕,从领口里掏出一柄用红绳拴着的墨玉小剑,“他要抢我的剑,我不给,就跑开了。然后听他叫,我回头的时候,他——他就掉进湖里去了。”
宋子黎说着,终于像个孩子一样呜呜的哭了起来。
“皇上,皇上你都听到了!”听到儿子哭,张氏在如释重负的同时更是心疼,扑过去把宋子黎死死的抱在怀里,含泪对孝宗恳求道,“我的黎儿不会说谎的,太子落水和这孩子一定没有关系!”
“皇上!”明乐提了口气,起身对孝宗道,“一个是太子殿下身边的奸猾小太监,一个是礼王世子,一个年仅七岁的孩童,双方各执一词,孰是孰非,还是由皇上来论断吧!”
孝宗目光幽暗的看向她,却是没有马上开口。
“殷王妃当真是好一张巧嘴!皇上都问不出来的真相,倒是被你三言两语告破。”易明心自是见不得明乐出风头,立刻出言讥讽。
“如果真是如同这些奴才所说,皇上,此时还得要慎重处理。”林皇后也道,说着目光一瞥往孝宗身侧扫了眼,却不知道到底是在看谁,“免得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钻了空子,我皇朝的子嗣可不能冤死!”
每一个字都犀利明白。
孝宗冷着脸,一时半会儿却还是不吭声,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四下里略略一瞥,突然对着右侧一尊石狮子后头的暗影冷声道,“什么人在那里?”
御林军蓄势待发,立刻冲了过去。
“皇上!”却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宫婢捧着个托盘从后面闪出来,扑倒在地。
“你是什么人?鬼鬼祟祟的干什么?”刘公公上前一步,尖声斥责。
“奴婢是流云宫的宫女素儿!”那宫婢回道,伏在地上不敢抬头,“奴婢是来给柳妃娘娘送安胎药的,可是——可是——”
她后面的话没说完,显然是被这里的场面吓到,所以躲了起来。
柳妃闻言皱了皱眉,举步过去辨认,看了眼,见到果然是自己宫里的侍婢,就有些愠色道,“这是什么时候,一碗药等本宫晚上回去喝就行了,还不快退下去。”
“是!是!”素儿看上去仅有十余岁的模样,怯头怯脑,爬起来忙就要退下。
“妹妹!”却是一直隐在人群里的荣妃款步上前,感慨道,“妹妹你带着身子,自是金贵的很,这个时候,什么也比不得你的身子要紧,这药啊,既然都送来了还是喝了吧!”
孝宗刚刚失去一个儿子,荣妃这话不由的触动他的心伤,闻言就道,“既然都送来了,柳妃你就喝了吧!”
柳妃平时喝药最是会撒娇叫苦的,这会儿在这个节骨眼上,又当着众人的面,自是不好做什么出格的事,讪讪的应了声,就不情不愿的接过那药碗,却盯着里面的药汁久久没有往嘴边凑。
孝宗见了,就对刘公公道,“柳妃怕苦,你去殿里取两颗梅子出来,一会儿给她清口。”
一句话,自是引了无数嫔妃记恨的眸光。
明乐的目光扫过去,却无意间瞥见人群里一个面目很有几分熟悉的宫女神情慌张,似是在瑟瑟的抖,不觉得就多看了两眼。
这边刘公公领命去了,孝宗也就不再去管柳妃,转而对一直携了昌珉公主站在外围的彭修道,“太子溺毙一案不能就这么不了了之,平阳侯,你——”
这里柳妃捧了那药碗皱眉缓缓凑近嘴边,吹着热气正要饮下,人群里那宫女突然尖叫一声,扑过来将她手里药碗掀翻在地,口中带着哭腔大声叫嚷:“不能喝!”
这一声极为尖锐,所有人都被惊住。
柳妃被她撞了个踉跄,好在离的孝宗近,被孝宗扶住。
孝宗眼底瞬时杀机尽现,一抬手刚要发难,那宫女已经大声嚷道:“那药里面混了东西,皇后娘娘要杀了柳妃肚里的孩子!”
一语出,而石破天惊。
无数道锐利如刀锋的视线齐刷刷的向着林皇后射去。
明乐脑中灵光一闪,忽而记起,这冲出来的婢女正是白天她遇见林皇后时林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之一。
果然,这一局还没有这么容易了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