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裂,黑色的眼眸仿佛被针戳了一下。
庄良珍畅快极了。
却说外间的慕桃和春露二人战战兢兢,屏住呼吸,耸起耳朵听那一边动静,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只诧异了片刻,动静就来了,哗啦哗啦清脆的珠帘乱撞,怒容满面的良骁自内卧走出,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但他尚未踏出正门门槛,便听见熟悉的脚步,不由顿住,回首怔怔看她,眸中有再明显不过的期待,甚至是祈求。
庄良珍追上他:“不要走正门,这个时间傅大人正好上朝。”傅大人也住在双槐巷。
原来不是挽留,却是还惦记着世孙夫人的位置呢。
良骁又怒又悲,却还惦记她一夜未能安睡,惟有迅速消失方能避免失控。
那之后,整整消失两个月,直至第二年春暖花开也未再露面,这些后话暂且不提,且说他离去之后,庄良珍在净房泡了半日,慕桃以为她在伤心流泪,可又不知该如何安慰,嗫嚅半晌才红着脸问有没有伤着哪里,需不需要上药?
庄良珍默然片刻,容色淡漠道:“我想用蘅芜香。”
蘅芜有驱逐世间一切污秽,净化心灵之功效,愿这颗心从此安宁如故。
“那……那用不用喝……避邪汤?”慕桃面红如血。
庄良珍摇了摇头,良骁……并未那样……
却也同样的卑鄙无耻!
当良骁夜宿双槐巷春风一度那日鲁公府的二房又在发生什么?
原来良二夫人娘家的一个子侄前来拜访,是她庶出哥哥的庶子,名曰卢蟠,五短身材,塌鼻梁小眼睛,单从面相来看十分不讨人喜欢,但一张嘴还算能说会道。
良二夫人素来瞧不起庶出子女,哪怕那是她亲哥哥,平日里也是亲近不得她半分,但白日凑巧看了下这位卢蟠,忽然计从中来。
卢蟠此番前来也就是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见上这位高不可攀的姑母一面,若是见着了,说不定还能给正三品的兵部左侍郎兼太仆寺少卿的姑父磕头呢,那他看好的那个肥缺大约也就有着落了。
即便无缘得见,这一趟也不吃亏,因为姑母仁慈,不管有多忙都会差人打发他五十两银子。
有时他就是来讨银子花的。
殊不知仁慈的姑母早就不厌其烦,之前打发他银子是希望他赶紧滚,没想到这小子尝到甜头竟愈发往跟前凑了,还是个举人呢,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然而事有凑巧,这一日又来拜访的他非但没有引起良二夫人不适,反倒激起了她的灵感,不但得了一百两银子的赏钱,还可以在府中住上一段时日。
幸福来得太突然,卢蟠感觉好不真实,连走路都仿佛飘在云端。
他从未见过这般恢弘的建筑,极目四顾,彩梁画栋,绣闼雕甍,一山一石一木仿佛聚集了天地灵秀,恍惚中不辨天上人间,心中不由百感交集,倘在这样的地方住几日,哪里还想回到自己的狗窝。
即便安排给他的是一个最不起眼的客院,都比他家的正堂还要气派十倍。
他在心里痴人说梦的感慨了下:我若是姑母的孩子即便短寿十年也值了。
谁知姑母真的要收他为养子。
冷不丁听到这个消息的卢蟠当场石化,当他把每个字重新理了一遍,确认自己没听错时,又被口水呛到了,甚至出动了鲁公府的大夫。
良二夫人气的一张脸乌黑,真是上不得台面,但她惯会隐忍,只要想一想能磋磨庄良珍,再恶心也值了。
原来她是要钻那份婚书的空子。
良骁乃鲁公府世孙,身份非同一般,怎能娶平民女子为妻,就该与谢家三姑娘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所以这婚约由二房来承担,合情合理,传出去也不怕有人非议,恐怕还要竖起大拇指称赞鲁公府二房有情有义。
婚书上写了,只要是长房或者二房的男丁便可。那如果二房的五少爷已经定亲(定亲这件小事还是很好安排的)怎么办?这个也好解决,不是还有卢蟠吗,养子也是子,是二房的男丁。
想到这里,良二夫人嘴角不断上扬,觉得卢蟠越看越顺眼,他怎么不再丑一点呀。
院中初雪将融,暖阁却温暖如春,良二夫人摇着纨扇,对抢救过来的卢蟠道:“姑母此前被一桩婚事扰的不甚烦忧,对方是故旧家的小丫头,你也知道良骁身份非同一般,若娶平民女子岂不让世人耻笑,那不知内情的说不定还要在背后骂我苛待长房嫡子,而你五哥哥又正是立业的紧要关头,哪里顾得上女人,想来想去,我便想到了家里还有一群你这样的年轻后生,今日也算咱们娘俩有缘,不知蟠儿意下如何?”
等等,卢蟠要晕了,老天爷啊,就算你要赏我好运,可不可以排着队来,不要一下子砸这么多,又是养子又是婚事的,以姑母的地位,由她经手婚事,简直不能更有面子!!
良二夫人循循善诱:“你是我的亲侄儿,我自是不会害你的,虽说那姑娘家世一般,但却是世上难得一见的美人儿,只要你愿意,接下来的一切便听从我安排,聘礼和婚房也不用你操心。”
别说家世一般了,就是个貌似无盐的乞丐他都愿意,女人吗,喜欢就多看看,不喜欢就塞后院眼不见为净,他根本就不在意这些细节,只关注姑母要收自己为养子这句话,连那终日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都睁大了两倍。
梧桐捧场的掩口轻笑,对良二夫人连连福身:“恭喜夫人,贺喜夫人,奴婢曾听长辈们说女孩子一旦嫁人,见了婆婆,再泼辣的货都乖的跟小猫似的,何况庄姑娘知书达理,而您又是咱们鲁公府一等一的体面夫人,往后的日子呀,成了一家人,她一定会尽心孝顺您的。”
丫鬟仆妇们立时跟着一起福身。
卢蟠喜不自禁,两只手又是捏衣角又是挠挠头,都不知该往哪里放。
良二夫人以纨扇半遮面,笑道:“好孩子,五日后那丫头会去冷香园赏梅品酒,有缘的话说不定你们就能见着了。”
既然你这么想嫁进来,还想做正室,那我便成全你。
薛蟠笑起来,露出一排黄灿灿的牙齿,良二夫人不由反胃,急忙收起视线看手边的姚黄魏紫净目。
她当然不会将庄良珍真的嫁给薛蟠,那可就鱼死网破了。此举就是要恶心那丫头,顺便吓唬她一下,若是个知道好歹的,就乖乖乘小轿从侧门进来,做个体面的小妾,否则……她垂眸闪了闪寒光,这回可不像惠风堂那么好解脱了。
倒不是她非要跟个小丫头过不去,而是老太君逼她的五儿娶谢兰蓉,这可万万舍不得,陈郡谢氏就是个破落户,给她儿子提鞋都不配。
说起良二夫人的五少爷良骏,年少成名,才华横溢,十六岁便中了会元,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自失去老三之后,这便是她的心窝窝里的肉了,连说好的外放五年也作罢,使劲浑身解数苦劝鲁国公将他从上谷调回京都,再没有比看在跟前儿更省心的。
良骏一开始不答应,私心想在上谷有一番作为再调任,可又怜惜母亲失去三哥,终日以泪洗面之苦,只好妥协。
这边良二夫人刚把卢蟠打发走,院子里就传来小丫头脆生生的应门声:“夫人,五爷回来了!”
丫头仆妇们一个个仿佛逢年过节,喜气洋洋,有道贺的有说吉利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