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是为了呼应李先生的解释,那颗细小的光粒又徐徐降落了下来。在那微小柔和的光辉之中,大手子依然感受不到什么激烈的冲突与争斗。但他衣衫上萎谢的秧苗却在这光辉里扭动与颤抖,甚至间歇性的流淌出黄脓一样叫人作呕的浆液;这些被奇特神通所催化的生命似乎也无法真正的死去,因此只能剧烈的挣扎与痉挛,像是某种惨遭折磨的活物——林貌相信,如果不是这玩意儿没有发声器官的话,那它的惨叫必然已经响彻方圆十里了。
虽然在场的一人一猫都对神灵领域的事务一窍不通,但仅仅观察显露的一点表现,也能迅速判断出某个不可见不可知的维度中力量交锋的胜负——自然,就如李先生所说,这种结果并不令人意外;虽然都是由信仰之海中萃取出的结晶,以人类意志扭曲现实的结果;但源自于远古蛮荒的迷信、扭曲与癫狂,又怎么可能敌得过被理性与牺牲所武装的信仰呢?
有组织战胜无组织,强韧的思想战胜无理智的狂热,这是过往数百年重复了太多的故事,都熟套到已经没有什么新鲜感了。
不过,具体“战胜”的流程还是有点意思的。从秧苗扭曲的姿态看,这种对抗恐怕更近似于单方面的——拷打?
虎斑猫仔细看了几眼,同样咂了咂嘴。
“……好吧,这种对抗可能还是相当残酷。”它不能不承认:“这也很正常嘛,所谓新陈代谢,新旧观念之间的冲突又不是请客吃饭,当然不会温文尔雅、文质彬彬。再说,我们也需要尽量削弱这位’稷神‘,方便从它身上打探消息……”
林貌眨了眨眼睛,终于觉出不对来。
“’打探消息‘?”他大声道:“怎么打探?你们要活捉——活捉那个’稷神‘!”
“那是当然的——不然我辛苦来这一趟做什么?一般的暴力可以摧毁古神依附的物质,断绝祂的锚点,将祂驱逐出尘世之外。但暴力的效用也仅限于此了。如果要囚禁古神的神力,就必须得有相似的力量作为’绳索‘,从更高的维度限制住祂——这也是组织批准开展’人造神灵‘实验的原因之。说实话,我们早就想捕获一只古神来研究研究了。”
“早就想研究研究了!”林貌尖声重复:“你们——你们想研究什么?”
“有很多可以研究的呀!”李先生道:“实际上,组织现在都还颇有悔意呢——几十年前清理怪力乱神的行动太成功也太彻底了,居然连一点可用于分析的样本都没有留下来,这是多么大的损失?所以,这一次农业部门同意帮助我们搜集签名的条件之一,就是希望能参与到对这位’稷神‘的研究中来。林先生,你可以想一想,一种能够随意刺激农作物生长、繁育、无规律变异乃至返祖的力量,是多么宝贵的实验工具啊!——这么说吧,太空育种的效果还不及这神力的千百分之一,但仅仅为了这点可怜的效力,我们花费的经费便数以十亿计——”
大手子略微瞪大了眼睛,感受到了由心底生发的惊骇,以及……敬畏。
——不过想想也是,无规律刺激作物生长的神通自是极为危险;但只要妥善保管,严格限制,那对于常年与病毒、细菌、各色放射物质打交道的科学家来说,委实也算不了什么。
“考虑到天人之誓,我们恐怕只能在大唐建一个实验室了。”李先生低声道:“不过也没什么关系……在见识到’稷神‘的力量后,袁先生一定会很高兴的,是不是?”
第96章打架
林貌并不能对科研需求发表什么意见,只能礼貌的保持沉默。而虎斑猫显然也不打算顾及他的意愿,在那截残存的秧苗扭曲着化为灰烬之后,李先生收好了那颗细微到几乎察觉不出的光粒,跳下了桌子。
“现在需要乘胜追击。”他告诉林貌:“古神诞生于狂暴而不可控制的自然现象,性格上也相当难以预测。一旦那位’稷神‘察觉到自己投放的神力出了问题,祂要么会大发雷霆,四处撒气;要么拔腿就跑,远遁千里。无论怎么样,还是尽早解决问题比较好。”
他用尾巴拍了拍地面,彬彬有礼的出声询问:
“那么,林先生是否愿意走一趟呢?如果不方便的话,可以在此处等我回来。”
林貌张了张嘴。说实话,“捕捉古神”什么的听着实在太超乎常规了,简直有种古早电视剧中疯狂科学家的即视感;但从另一个角度想,错过这匪夷所思的大场面似乎也太可惜了——如果李先生所言不虚,那他们大概算是有史以来第一个能亲手捕获古神的人类组合,绝对能在神秘主义的历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而且,谁又不想亲眼见识见识古神的真面目呢?
林貌犹豫片刻,到底还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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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做好捕获的准备,在动身出发之前,李先生稍微为大手子科普了一点古神的常识。当然,现代世界或许并没有在玄学理论上取得什么突破性的进展,但殷墟的考古结果为组织提供了前所未有的视野,珍贵之至的第一手资料——寻常的术士们或许只能在道藏典籍中耗尽心血,从吉光片羽里窥探到一点所谓“六天故气”的细节;但甲骨文中的卜辞,可是当时的祭祀与古神亲密接触后的切身体验,绝无掩饰、扭曲的经验;只不过偶尔会稍微血腥了那么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