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点上,房玄龄房相公的经历就很有说服力。当隋文帝与亲信们大写命题作文论证独孤皇后乃天人转世的十个依据时,房玄龄就已经在退步抽身,寻觅明主了。
作为亲历乱世的重臣,长孙相公不会不晓得这惨痛的前车之鉴。好歹是国柞绵长的大一统朝代,总不能真折腾到《南书》、《北书》中诸位奇葩小国的地步……
他长吸一口气,跌坐于软垫之上,以手掩面: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设法转移朝中的注意力。对吐蕃的动作必须得加快,不能让那些老货无事可做……”
“戍边的先锋半个月之内就能调动,必须在之前拿到出兵讨伐的说辞。说辞……说辞——上一次征讨突厥,是以颉利可汗羞辱太上皇的名义;这一次料理吐蕃,总不能虚词应付……难道得派一个使节去?”
林貌有些不解:
“派使节去?”
长孙相公看了他一眼:
“先生没有读过《史记》、《汉书》么?”
“……《史记》?”林貌愕然:“前汉又怎么——”
他忽然闭上了嘴。
两汉数百年经略西域、西南,除汉兵赫赫军威之外,最令人印象深刻的,大概就是被司马迁与班固共同盖章认证,所谓横暴于天下的汉使了——诸夷杀汉使者,尽为天兵诛灭;但如果仔细检索史册,那诸位汉使的所作所为,似乎也的确与作死区别不大……
以太史公及班氏兄妹的立场,必定已经是竭尽一切笔力为汉使者掩饰;如果连这几位都不能不在春秋笔法中承认汉使的“横暴”,那当年外邦诸国在汉使手中的种种遭遇,就不难想象了。
当然,这种横暴也是有点好处的。至少孝武皇帝从来不缺宣战的借口……“南越杀汉使者,屠为九郡;宛王杀汉使者,头县北阙;朝鲜杀汉使者,即时诛灭”,是吧?
不过,如果要效法先汉的成例的话,那成都、陇西一带常年与吐蕃交战,倒的确多的是与蛮夷血海深仇不共戴天的遗孤。如果能奉命出使在敌国搅风搅雨,顺带着以一条性命为家里博个封侯,那踊跃参与者恐怕不知凡几。
林貌嘴角微微抽了一抽,不再说话。
长孙无忌倒也并不指望着林貌会公然表示赞成——这玩意儿毕竟有点挑战大手子的想象力了;但没有关系,不说话就是默许,默许就是支持,他大可以就着这默许的支持做文章。
不过,纯粹是为了表示对至尊近臣的尊重,他礼貌的多问了一句:
“先生还有其他见解么?”
林貌张嘴又合上,再次张嘴又再次合上,好像一条缺水的鱼:“……就没有——文雅一点的方式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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