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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很殷切地给我提了个建议,等景池珩走后,偷跟去岭南。
我也不是没有想过这个办法,最要命的关键之处在于,我该怎么跟去。别说我不认识路,哪怕认识,岭南路途遥远,这一路不知道会不会遭遇劫匪、强盗,倒时候不就任由他们搓扁揉圆了么。
方卿雅又很殷切说他带我去。
我终于扭头看他:“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六年前你不是断腿的么?哦,哪样也能抵抗盗贼?我看算了,免得到时候把你绑去做小妾。”
“那是因为我先被父亲打了一顿关在牢房,逃出后又一路遇上劫匪才......”方卿雅转到我身前,一双水灵的眼睛一瞬不瞬眨眼,“缇缇,你要相信我,我早已经今非昔比。保护你这样四体健全的小姑娘是绝没有什么问题的。这种场面,我在脑中已经设想过无数遍啦。”
“万一是什么武林高手之类的,”我道,“或许单打你还行,那要是群殴呢?你能撑住让我逃走么?”
方卿雅:“......”
其实我内心的真实想法是,拐走朝廷命官的罪不轻。楚随被革职,而方卿雅任职大理寺丞,以他的出身,亦有可能被擢升为寺卿,接任楚随的位置。被我这一拐,说不准非但无缘寺卿之位,连寺丞职也会保不住,等于被毁去大好的前程。
不到万不得已,并不能这样做。好吧,也是因为这个人真的很烦呐。
我还是比较习惯与絮然相处,他比方卿雅的容貌还要温雅娴静,与景池珩有几分相似,都是颇为喜静的人。
不知道他从哪里听来我与方卿雅情投意合的小道消息,掩不住黯然之色。
我为了安慰他,闭门两日不见方卿雅,结果这厮翻进了府墙,惹得老管家差点拿起棍子打,要不是这厮是方将军独子,老管家准二话不说一顿狠揍。
第七日景池珩依旧没有半点要捎上我的打算,我蹲在书房外捧脸哭了半个时辰,老管家急得在原地打转了半个时辰,期间我瞥到景池珩端坐的身影站了起来,但每每不到片刻,他又坐回去。
我嫌不够凄惨放声大哭,老管家抹泪说小郡主啊,您究竟在哭个什么劲儿,您说出来,老奴给您想想办法。
他一贯站在景池珩边上,要是告诉他,势必苦心劝导千万不要去岭南,我才不说。
这天夜里又下了一场大雪,纷扬雪花落得满院银色,我蹑手蹑脚推进景池珩屋中,他果然还没有就寝,肩头披着外套靠坐在床头,窗户半开,零星雪花吹进屋内,即被暖气融化。
我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关上屋门。
景池珩神色一僵,手中的书啪嗒掉落在地上,眸光复杂,缓了片刻后,他俯身去拾地上的书,伸出手的刹那,我竟看到那本该如他颈项肌肤一样白皙润泽的手臂布满一道道深刻的疤痕。
作者有话要说:下章放世子^o^
☆、雪夜
之前依据宁娴的评价,略微推测过景池珩的武功。当时得出的结论是,他至少轻功不是一般地好。又以此继续推测楚,遇到危险时,成功逃跑应该没什么悬念。可现在我亲眼所目睹到的,他手臂上触目惊心的伤痕究竟是从哪里来的。
未曾考虑过他身上带伤这种特别不切实际的事情。因为自从母亲去世他接受照料我之后,凭良心讲,他甚少离开京都,离开最长的时间也不会超过两个月。听老管家说,他幼时孤身离家后,那是连续数年不归家的。这么一对比,自从他照料我之后,可以说京都待的时日多得不能再多。
自从谢钰来府里做教书先生之后,每回他不在京都的日子,都把谢钰留在府里。听说谢钰的武功也很好,可凌似水说流阙武功好的多得是,不差谢钰一个。
因此在我的认知中,哪怕遇上危险,景池珩的定位类似师姐钟爱的话本中的某类男主角,手指轻巧地捏一杯茶,云淡风轻地看属下和一众杀手刀光剑影,等一切斗争平定后,淡瞥一眼地上的尸首叫属下处理干净。
除了脸上绝不可能有话本中插图般清朗温润的笑容,其他方面我都认为与景池珩一贯矜贵的气度以及冷漠的脾性符合。
景池珩坑了崔庄的谋士,又和他们做交易得了半块脂膏。师姐说它有极致美容养颜的功效,稀罕难得。为什么用来出去臂上的疤痕?再稀罕的东西,不也得拿来用才方能体现它的价值所在。景池珩的脾性完全不像是舍不得稀罕之物的人,学琴时被我毁掉好几把传世古琴,也没见他动过什么天大的怒气,更没有半点舍不得的神色,还叫我再接再厉来着。没道理舍不得这么一块脂膏。
更何况凭借我的认知,景池珩除了有极其严重的洁癖,还特别事事要求完美。当初被他教写字的时候,笔力轻了一点点、笔画写长了一点点,就板着一张脸叫我重写。重写了好几遍在我看来几乎与他写得分毫不差却还是被勒令重新。简直吹毛求疵到几欲让人一个砚台砸到他脸上以泄心头之怒。
可就是这样一个挑衅的人,竟然能够容忍自己的身上留着丑陋不堪的痕迹,让人怎么能不匪夷所思。
屋内四周的伫立的蜡烛台并没有被点亮,唯有那一张精贵的大床前燃着烛光,尤其显得此处的明亮。
小时候总做噩梦,他被我闹得没有办法,只好整夜抱我。那时年纪小,没什么忌讳,他就抱着我躺坐在这张床上。这样过了大概两年左右,我很少做噩梦,却养成了非要他抱着我才能睡着的坏习惯。起初他耐性十足地纵容我,就算每次被我气得话比平时多出十倍,脸色比平时难看一百倍,最后还是顺着我的习惯。
可惜他这方面的耐性没有维持多久。半年之后凭我怎么死缠烂打哭哭啼啼再也不肯抱。只要一赖到他身上,甩手就把我从窗户扔到对面我自个的床上,力道恰到好处,位置分好不差,于此同时沉脸警示再有下次罚抄律例百遍,抄不完不准用膳。
一个被纵惯的,哪能被这么一句话立马唬住,我百折不饶般地再次尝试。隔日真的没有被允许用膳,从早晨起被他几乎苛刻地盯着练字直到日落西山,我饿得头晕眼花连捏笔的力气都没有眼睁睁看着同样饿了一天的景池珩离开书房管自己去用膳,留下我一个人在书房。
半个时辰后老管家在偏窗敲门偷偷摸摸递给我一盘香气四溢、色泽诱人的鸡丝银耳桂花鱼。我几乎抹着泪吃完,不顾沾满墨水的衣袖,以及一双没洗过的手。内心深处把景池珩从头发到脚趾头骂了八百遍。平月后来说,您半夜做梦还骂世子来着。可不是么,自挨饿后景池珩成了我梦境的常客,噩梦的源头。
时隔三年零五个月,首次在夜里踏进景池珩的屋子,我表面装作无所畏惧,内心实则忐忑不安。
这些年来,从寡言沉默到被他纵得顽皮捣蛋,最后又被他管束得略懂谨言慎行。而他对我则从宠溺纵容变得冷淡疏远。至今未能叫我想出个所以然来,如同我之前想不通宁娴对楚随瞧不上一眼,而楚随却偏对她固执到至死不放的地步究竟是什么缘由。他算不上是个脾气好的人,却唯独对宁娴脾气好的超乎想象,这一点我略佩服他。
话说回来,初见景池珩的时候,我觉得他脾气特别冷,特别不能招惹,可谁知道后来出乎我意料的脾气好。府里什么事都是由着我的,我说不去白沙书院读书他最终也是由着我。或许是因为他这样的态度,跟着别人也不能说什么。本来院长给我这个走后门的人留了个名额,已经是极大地给景池珩面子,后来我没去,等于白白浪费了。都说女大十八变,我没变得怎么着,景池珩却跟换了个人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