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哲云的事,许以尚的话李显壬也是不信的,一个为了达到目的毫无底线的人嘴里会有什么实话?他也不会把许以尚对李庭兰的算计说出来,李庭兰是女儿家,名声比什么都重要,“往事不提,时候也不早了,我就不多留你们了。”
李显壬端茶送客,叶昆和许以尚也不敢再多留,他们才随着小厮出了致中堂,就看到一个婆子急匆匆的奔过来,许以尚心里一突,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也顾不得规矩了,拦了那婆子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那婆子是认得叶昆的,忙福了福身,“禀叶大人,我家太太叫奴婢过来回老太爷,叶太太在芳华院里当着大家的面儿就要对我们姑娘动手,还把王夫人给伤着了,我家太太说,李家不敢留这样的人在府上,回老太爷一声,那边要送恶客出门。”
叶昆一口气顶上来差点没背过去,“动,动手?叶敏她?!”
婆子回了话再不多留,一甩手就往致中堂去了,这边的叶许二人却不能冲到内院去,在这儿急的直跺脚,叶昆指着许以尚怒道,“叶敏到底怎么回事?你们两口子是怎么商量的?”
他也不等许以尚说话,怒气冲冲的往外走,“你们的事我再也不管了。”
……
王夫人重新梳了头出来,正屋里已经是送客的架势了,她讪然的拉了何太太道歉,“一不小心就成了恶客,我这位小姑在家的时候便被惯坏了,还请太太多担待些。”
见何太太笑而不语,王夫人便又走到李庭兰跟前,见樱桃几个站着不肯让路,王夫人也不生气,“过几日舅母派人接你到舅母家里玩,咱们再好好说话儿。”
李庭兰仿佛没到被刚才的事情冲击到,她从樱桃身后走出去,牵了王夫人的手,“舅母说的哪里话,我以前一直跟着母亲在金陵那边,舅母就算是惦着我也是鞭长莫及,”她又走到叶茉身边,冲她浅浅一礼,“原是想留表姐住几日的,没想到却出了这样的事,改日我给表姐下帖子,表姐可莫要和我生分了。”
叶茉可是真的被惊到了,别说她这个嫡女了,就是家中庶出的姐妹们,也没有被动手教训过,而且这次动手的还是她姑母,曾经的叶家明珠。
叶茉现在对李庭兰无比同情,“嗯,你也别想那么多,过两日我再来看你,和菊心表姐一起来。”
见女儿和李庭兰相处融洽,王夫人心情也好了一些,在叶家和许家之间,她想都不用想就可以做出选择。因此理都没理叶氏母女,和何太太道别之后,由何太太和李庭兰陪着出了芳华堂。
叶氏一巴掌挥出去就后悔了,可再后悔也来不及了,这会儿她欲哭不哭的拉着许福娘跟在王夫人身后,心里计较着出去了要怎么和许以尚解释。
……
李庭兰送走了王夫人几人,便和何氏一起去致中堂。见李庭兰进来,李显壬从书案后面走出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可伤着了?”
李庭兰笑着摇头,“有大舅母挡着呢,孙女无事。”
“她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李显壬迟疑地打量着神情淡然的李庭兰,心里的难过如潮水般涌了上来,“她在家里也时常这么对你?”
“妾身也吓了一跳呢,”何太太不胜唏嘘,在她没嫁给李清前,可是听了叶氏不少事,叶氏可是李显壬为李澍千挑万选来的妻子,不论是从才华,品性,相貌还是持家的能力,那都是大晋世家女里第一等的。
可她看到的是什么?一个连自己脾气都控制不住的糊涂虫?“媳妇瞧着她顺手的模样,兰儿这些年肯定没少受委屈。”
李显壬原本对叶氏的那点儿好印象已经荡然无存了,这还是来认错的就敢对李庭兰动手,可以想见李庭兰一个孤弱的小丫头在许家,又会被欺负成什么样?“是祖父对不住你,当年祖父应该强硬一些的。”
叶氏不过是把她们母女俩关在房里闹绝食,这种事根本不难对付,都不用叫京兆府衙门的捕快出马,随便叫个府里的侍卫,都能进去把人给抢出来,“我真应该叫人把你抢回来了。”
李庭兰能理解李显壬的选择,不论是叶家还是李家,都是大晋排得上号的人家,李显壬当时又是礼部尚书,怎么能闹出那样的新闻?何况叫人进屋里抢孩子,普通的仆妇未必能一击就中,但要是换成男人,叶氏的名节就彻底毁了,“祖父也是为了小辈们考虑。”
老天对自己不薄,夺走了他的儿子,但给他留下了这么个聪慧体贴的孙女,饶是见惯世情,李显壬也觉得眼眶发热,他轻咳一声,“他们早走了也好,”他看向何氏,“继业继安下课了,就都带到我这儿来,咱们一起吃饭!”
李显壬心情还不错,何太太也跟着高兴,脆声应了,“妾身这就下去安排,”她冲李庭兰眨眨眼,“兰儿在这儿陪你祖父说说话。”
……
屋里只剩下祖孙两个,李庭兰便把王夫人要请自己过府的事说了,“孙女和茉表姐挺投缘儿的,所以想过些日子请表姐来府里玩,其他人么,”她轻轻摇头,“我觉得舅舅和舅母不会死心的。”她相信若自己去了,叶氏肯定也会在场。
听孙女的意思是不愿和舅家太过亲近了,李显壬心里略安,他从身后的书架上拿出两本书,“这个是外头新出的游记,我看过了,写的很不错,你拿去看着玩吧。”
女儿家不能像男子那样随意出门,自然无法领略各地风俗山川美景,“你父亲中举之后,曾经出去游学过两年,他曾经感慨,说行万里路要胜过读万卷书,”说到这儿,他又从书案的抽屉里拿出一只红木匣子,打开了推到李庭兰面前,“这是那两年他在外头给我写的信,你拿走看看,你父亲可不只会写时文八股,他的文笔不比这两本游记差。”
李显壬把儿子写给他的信就放在手边,可见心中的思念,李庭兰鼻子一酸,拿帕子擦了手,才郑重的将匣子接了,“孙女一定会仔细看的。”
等李庭兰将匣子收好,李显壬才道,“你大舅母那边你不必担心,他们不敢太过分的,”见孙女不解的看着自己,李显壬捻须笑道,“像咱们这样的人家,内宅和前朝是分不开的,”他将薛桴,熊用汲的事和李庭兰说了一遍,笑问,“你可明白其中的关节?”
李显壬这是有心在考校李庭兰了,问题不难,但脑子里只有内宅方寸之地的女子未必听明白,也未必愿意去明白。
李庭兰点头,“外祖过世已经十年了,所谓人走茶凉,虽然叶家不能说全靠大舅支撑,但大舅却是叶氏这一辈的领头人,他能不能再进一步,关系的不只是叶氏一支一房。”
李显壬没想到李庭兰竟然从叶氏说起,但他没表现出自己的惊喜,只轻轻点头,就听李庭兰又道,“虽然您和外祖是好友,但出了当年的事,两家没有芥蒂是不可能的,就算是您说你不在意,叶家也是不会全信的。薛尚书现今的情况,只怕盯着工部尚书位置的不止左右两位侍郎吧?”
李显壬欣慰的点头,“虽然薛尚书这些年只是个空架子,具体事情都是你大舅和熊侍郎分管,按例也该从他们其中择一位接了他的缺,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理所当然?”
李庭兰凝眉沉思片刻,“我在许家听说一事,不知道会不会对这件事有影响。”
李显壬诧异的捋了下胡子,“你只管说来。”
李庭兰便把许以尚意图和江澜结为儿女亲家的事说了,说罢赧然道,“您也知道,许府只有三进大,福娘又不怎么满意这门亲事,我便不小心听到了。”
江澜是哪位李显壬自然是知道的,但他没想到李庭兰竟然也知道,“你知道江翰林和宫里的关系?”
李庭兰俏皮的眨眨眼,“江贵妃和隆恩伯府的名号孙女再孤陋寡闻也是听过的,还有贵妃所出的晋王殿下,孙女还听说晋王殿下要选继妃,叶家也有意让茉表姐试一试的。”
见李显壬看她的目光里多了探究,李庭兰连忙给自己描补,“我在许家人眼里,是个木讷少言的傻子,所以他们说什么的时候,也不怎么避着我的。”
“那你呢?”听到李庭兰说起晋王,李显壬花白的眉毛微微抖了两下。
李庭兰讶然抬头,有些不解的看着李显壬,她说这么多,就是要让李显壬一开始就看清楚她是个怎么样的人。毕竟她想把手伸到外头去,就得先得让这位阁老府里的老太爷点了头。但李显壬这话是要问什么?
见孙女脸上除了不解,并没有羞色,李显壬心中略安,“我是问,你对晋王选继妃的事有什么看法?你的年纪和家世,别说是继妃,就是太子妃,也是够格的。”
晋王?那个是她的仇人之一,还有他那个真爱谢寒雨。李庭兰脸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厌恶之色,“便是孙女人在深宅,也听过晋王的风流名声,那样的人孙女可高攀不起。”
李庭兰话里的鄙夷把李显壬逗笑了,孙女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万一被外头那些传言给骗了,那他可就没地儿买后悔药了,“这只是其一,还有一条,我们李氏立族三百年,靠的是族中子弟读书上进,”后族便是再烜赫,李显壬也不认为那是一个家族的立身之道。
李庭兰对李氏的认知其实也就她们这一房的了了数人,话本子里也没有写过李家在商丘宗族的事。若不是有湖三太太她们过府,她都不知道商丘李氏还有几百口子呢。不过她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记下了,“祖父,您觉得晋王真的有登顶的那一天吗?”
李显壬是绝不会搅进后/宫皇子们的纷争中的,对他来说,做个纯臣便好。但孙女提出来了,他也愿意和李庭兰多说几句,“你知道晋王上头还有位皇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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