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 火车又鸣了几声笛,将要进站时车速缓缓放慢,他们两个人从北平上车,坐了两天车终于到了四川。
“秦书,过了这个大站,咱们可能再也不出西南了。”火车到站,拥挤的人潮络绎不绝地下车,水三儿拎了秦书的行李箱,护着他下车,又停在站台边缘不走了。车站里吆喝声不绝于耳,还有许多卖些小玩意儿的人摆着摊叫卖。水三儿不看秦书,眼睛盯着来来往往的人流,已经笑的有了几分勉强。
“南蛮子,你又犯什么神经?”秦书的起床气一向极重,对他反常的行为极是不解。“不是你天天嚷着要带我回老家的吗?奔三的人了,能不能有话直说别跟个女人一样天天使性子?”
“秦书,你真愿意跟我回去?”
又是这句话!他妈的怎么永远是这句话!秦书皱眉,第一万次对着自家傻男人确定,“本少爷最后说一遍,这辈子我就缠着你,你愿意不愿意我都是这句话。既然抢了我,就对爷负责!但爷也是要脸的人,水三儿你要是真的见不得我,我立即就走,这辈子都不在你面前碍眼!”说完秦书气鼓鼓地转身就跑。
“秦书,你别走!”水三儿像是知错了,蔫不拉几地,声音都弱了下去。
“再不走天就黑了,你家那个小破镇又偏又远,不赶怎么行!”秦少爷走路带风,说话间就走出了五米开外,水三儿在他身后有些苦恼地拧着眉头,“真别走!你走错方向了!”
“~”
“光阴似箭催人老,岁月如梭赶年少。”秦书单手支棱着头,看着临街的窗外。
“行了行了,天天念叨着爷听不懂的诗,瞎显摆什么呢?”水三儿在屋中间锯木头,木屑哗啦啦落在地上,笑着问秦书。
“你个南蛮子。”秦书撇嘴,看着墙上贴着的一纸婚书,战争结束后,以往寨子里的弟兄死的死散的散,连水三家里的祠堂也在战争时被炸成了平地。他和水三到底没拜成堂,水三却起了倔脾气,牵着秦书去首长那里领结婚证,首长说他们是两个男人国家不许,不给颁,水三索性自己画了一个,蓝墨水在宣纸上晕开,被装裱在实木镜框里,天长地久地见证着,“咱们在一起多少年了?”
满大街锣鼓喧嚣,革.命传单雨点一般撒下来,白花花的像是送葬的纸钱,大字报糊在墙上,成了城墙带伤的疮痍。革.命小将们一律绿军装,小红本,每个人面上都带着激昂奋进,仿佛眼前全是革.命的敌人,他们眼中的火像刀子一样,像是要把世界焚烧殆尽。
队伍的最前面,一群带着高帽,身体躬成九十度的牛鬼蛇神麻木地被群众簇拥着走远,只留下一地喧闹后的残片。
水三也随着秦书的目光看过去,“足有二十五年了。”
自一九四零年那个月夜开始,整整二十五个年头。
“水三,你说这世道是怎么了这群孩子的父母也不管管吗?以往我对着私塾先生闹性子,我爹可是上家法打到我服气儿。他们现在怎么敢,怎么连先生都敢打”秦书想起几日前那场批.斗,几个半大学生把他们的先生从讲台上拉下来示众,拽她的头发,头皮都被扯掉了,像踢皮球一样踹在她肚子上,血块把泥地都沾湿了,女老师几日前还和秦书说过话,她一双失了焦的眼睛盯着那群学生,黑沉沉的怎么都闭不上。
秦书当时就躲在一边,他自来胆小,吓得腿都软了,却还是扶着墙强忍住恶心,跑回去叫人,可是等家长们赶到的时候,女老师已经像垃圾一样被扔在马路中间,周围一个人影都没有。
水三知道他在害怕什么,眉头皱着像是骂了一句脏话,又反过来安慰秦书,“别瞎想,那不是你的错。”
“水三,我害怕,他们那天看见我去叫人了,我……我还跟他们父母告了他们的状,他们会不会……”秦书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那一地血和那双灰败的眼睛。
“怂货,对着老子就天天作威作福,一群屁大点儿孩子就把你吓死了老子还没废呢,真有人敢动你一根头发,老子杀了他!”水三儿把锯子一丢,大马金刀地朝秦书对面一坐,满脸匪劲儿还没收干净,就拉起秦书的胳膊,在手心亲了一口,“爷可比他们可怕多了,你害怕吗?”
“你就腻歪吧。”秦书脸红,却也笑了。“不管,反正你得护着我。”
“我媳妇,当然得护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