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南雅看见了从人群中挤出来的周洛,他惊怔地看着她。
隔着叠叠人影,四目相对,南雅空洞的眼神在那一刻聚焦,她仇恨地盯着他,如遭背叛。
那是什么样的眼神,轻蔑,痛恨,仇视,憎恶,似乎要在他身上凿出一个洞。
周洛背脊发凉,脑子里一懵:不是我。
可她只告诉了他,她以为他背叛了她,她恨死了他。
然而也就是在那一瞬间,南雅的眼神变了,她看着他,那么绝望无助,那么哀伤乞怜,如同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
周洛懂了。他突然清醒过来,朝她奔跑而去。
但围观的人群没有醒来,除恶是多正当多痛快的事,他们放任着街中心那群女人狂欢,那穿着旗袍的美丽女人让她的同类红了眼,她们放肆地叫嚣:“大家都来看看,这个狐狸精靠什么勾引的男人?来呀,看她这旗袍下边是不是长得跟别的女人不一样?”
周洛冲进去一把抱起小宛湾,捂住她的眼睛,转身时,他听到旗袍被撕裂的瘆人声响,和那个夏天他在木窗外听到的一模一样。
上次,一个男人强.奸了她,这次,是一个镇子。
人群,如同见了圣迹般翘首企盼,咂舌惊叹。
周洛的视界沉进水里,一片晶莹剔透的水光,他什么也看不清了,什么也听不见了,他抱着宛湾疯了般往外跑,这个镇子疯了。
这不是他长大的地方,这不是那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小镇,这个镇子陌生、丑陋、腐朽、邪恶、如同地狱。
活在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恶魔。
周洛抱着宛湾一路冲回家,到自己房里,他把宛湾放到床上,双手颤抖着摸她的头:“宛湾乖,别怕,别怕。宛湾乖。”
小宛湾好奇地歪着头,伸出小手摸他的脸:“周洛舅舅,你为什么哭了呀?”
周洛一抹脸,才发现满脸都是冰冷的泪水。
“宛湾——”
“宛湾不怕,妈妈都和我说了哩。”宛湾乖乖地说,“这个游戏我们玩过好多回啦。——周洛舅舅,你要加油哦。”
周洛一愣,看着她那双和南雅一样漆黑的眼睛:“妈妈和你……说什么?”
“妈妈说,镇上的叔叔阿姨要加入我们,跟我们一起玩游戏呢。他们扮演坏人,我是小天使,我可以给他们打分哩,表演得最像大坏蛋的,就发一朵小红花。”宛湾歪头,“周洛舅舅,你扮演的是好人吗?”
她兴奋地睁大眼睛,“妈妈说表演好人的,要给三朵小红花。”
周洛怔怔盯着她,突然就低下头捂住了眼睛,泪如雨下。
第19章
那个不经意的回忆浮现眼前,那天他等在南雅家门口道歉,她牵着宛湾的手走来,“你说呢?”
“妈妈表现很好,得三朵小红花。”
“谢谢宛湾。”
原来如此。
正如刚才被羞辱时她看着他的那个悲伤乞求的眼神:周洛,把宛湾带走,求你把宛湾带走。
周洛泪流满面。
宛湾揪起眉毛:“周洛舅舅,你为什么哭?”
周洛说:“我恨我自己,恨我还没长大,恨我不够年幼。”
宛湾摇摇头:“我不懂。”
周洛胡乱抹去脸上的泪水,握住宛湾:“宛湾,游戏还没结束,有坏人要来抓宛湾,可我要去保护妈妈,所以宛湾要好好藏起来,好不好?”
宛湾的眼睛一下子变亮,用力点头:“好!”
周洛:“嘘!不能说话!”
宛湾赶紧捂住嘴,黑眼睛滴溜溜看着他。
周洛把厚厚的棉絮铺到床底下,抱宛湾睡上去,给她盖上被子,把脸盆、水壶和苹果递给她。
他趴在床底,摸她的头:“宛湾乖乖睡觉。不管谁来,你都不要出声,不要被他们发现,好不好?”
宛湾一手抱着苹果,一手捂着嘴巴,兴奋地点点头。
周洛跑下楼给派出所打电话,却得知已经有人报警。
周洛跑出门,街上人群已散去,她不在了,偏偏耳边全是她,“啧啧,又白又嫩,生过孩子的人还那么美……”
“别说了,小心被抓起来!这是闹事罪!”
“那么多人在,难道把镇上的人全抓起来,派出所也关不下呀。”
“也是,你说南雅是不是傻掉了,非要警察把陈玲她们全抓去,她们是女的呀,那女的也不可能定流氓闹事罪吧?”
“就是,我要是她,遇上这种事不先找个地洞钻,还争什么争。”
周洛往派出所跑,到门口撞见愁眉苦脸的陈钧。两人对视一眼,陈钧很愧疚的样子:“阿洛,你别恨我姐。”
周洛不吭声,往院子里走。陈钧拦住:“南雅已经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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