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水来时如脱僵的马,谁也挡不住。没有时间去考虑,谁也带不走家里的一什半物,父母牵着我们几姊妹的手,在一片呼喊哭泣声里,摸黑淌过齐膝、然后齐腰的水,抵达安全的地方那番景象,永远铭记,此生不再。
就这样想着他们,想着我的父亲母亲,母亲的脸好看,尤其笑起来。还有父亲,他曾答应,待我装修完房子以后,会来这里居住,可是他居然说话不算话,没能等到这一天。
逝者如斯。只留下一张张的旧照片。从此以后,他们只是默默注视了,不再对我嘘寒问暖;逢年过节时,也不会有人掰着手指细数我归家的日子。
丝丝缕缕的过往,构成一本书,总会在不经意时,被风轻轻吹皱书皮,那些细枝末节便一一跳了出来,于是,感动,至泪流满面。
有时候,觉得自己既富有又幸福,被这些幸福的回忆温暖着,被温暖的亲情感动着。
我想起日常的一些不经意的行为,当然,也是发自内心的。比如心爱的一种花草,虽不名贵,却在自己悉心侍弄下开得灿烂,时不时散发着淡淡的沁心的香,使人陶醉。再比如现在,此刻,一个春天的早晨,在新居的露台上,想起了他们,我的父亲母亲,他们留给我的这些点滴记忆,是依然可以伴我走完一生的。
而今,傍水而居,仿佛冥冥中自有天定。我把他们也请了来,端放在书桌的中央。依稀期许,在某个良辰吉日,涉水而来的,是我的至爱。
(三)
多年前曾在一本杂志的封底看见过一副画,作者不详,那画题为“人约黄昏后”暮春时分,一清秀女子,着镶边淡黄花丝绸大襟衫,整齐的发挽成髻归顺在脑后,安详,似笑非笑,眼睛投向窗外。窗外,梧桐兼细雨,红的樱桃绿的芭蕉?那个从这里出去,就不再回头的人,或是心有千千结?远处,有池塘,微微荡漾的湖,几片残荷,或挺立或低垂,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两只野鸭,被定格在女子能窥视到的湖面上戏水;更远处,有农舍,有被金黄染透的山林,以及隐匿在山林中的房屋,轻轻袅袅飘升的炊烟。画面的色彩很暖,很静。暖有热闹的意思,我对静的理解是停止、孤单。如此看来,那是被一种淡淡的、似是而非的哀愁轻裹了,异常唯美。
也许,不同时段,不同人看过会得出不一样的答复。但女子如此气定神闲,又不象是一个怨妇。此番景象,让人感觉意味深长,费思量。
那杂志叫什么名字我没能记住,终是不舍那画、那女子的神态,找过几次,未果,也就不再找了。想必它是搁在属于它特有的位置,安然着,我也就心然了。
世间事,又莫不如此呢。
某个暮春的黄昏,有人从城市的斑驳中翩翩而至时,热情的阳光被甩成大大小小的碎片,洒在长长的影子上,恍若一颗颗音符跳动起来,错落有致。飘过那窄窄的巷口,黄菊竟然纷纷绽放。于是,水袖当空舞,宛转夜生花。
许多的影象重重叠叠。你的黑发上飘起薄薄的霜,落照时,一城风絮,起舞弄清影。
然而,它们都是安静的,快乐的,被定格成一些似是而非的诗句,既美丽,又哀伤,匆匆行走在字里行间。
齐豫在一首歌里唱到:刹那即永恒。飘渺、空灵,如同天籁。那是诗意的。那么,在诗意的背后,是灵魂深处那一点点的悲怜,它被赤裸裸的剥离出来。
不得不直面。
日暮乡关何处是,烟波江上使人愁。如此看来,那画,那人,那清影,那个暮春的黄昏真真切切地来过,只是,错过季节,只留下一幅静静的画。在记忆里。
2010-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