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姨娘的院子里翻出孙姨娘的黄纸小人头,有些上头落了鞋拔子印,有些还是崭新,据说是丫头拿去全部烧毁的途上,被五爷撞见,不知什么东西,正好碰见大爷来看他,便拿着过去询问,才闹出风波。
丫头是三爷房里的,为了不波及三爷,赵姨娘只得自个揽下,说是入春了,让丫头去丢些陈年衣物,却坚决否认有小纸片人。
这事苏阳自然揪着不放,将赵姨娘当成杀母凶手一般,孙姨娘才入土不过月余,作为儿子悲伤愤慨很是正常,可赵姨娘的话也在理,说是哪有人打了小人,却还将小人留着,她若真做了这些事情,断不会到孙姨娘过世这么些时日才记得清理,甚至直接挑个屋子,放火盆里一烧,何苦拿出来惹人把柄。
一时各执一词,端开老爷如何处置。
孙姨娘总归是死人,苏阳又与老爷有了嫌隙,更何况事情是由苏阳苏正二兄弟挑起,苏正虽小,可有亲哥哥引导着,难免有心冤枉,看着苏佑的颜面,苏瑜倒没有怎么惩处赵姨娘,只说将事情查明再办,至于事情何时查明,却没个限定。苏阳对这般结果自然气闷,却因咄咄逼人挨了苏瑜的训斥,闷声回了自己院落。
这事闹开了,即便结果不了了之,可苏正却也怎么都不肯再住赵姨娘院子,闹来闹去,苏瑜也不放心让苏阳教导,想来对赵姨娘这事他是存着疑虑,信姨娘多过苏阳,最后只得又把苏正送回荣华院。
交给未出阁的姑娘教养,本不合规矩,却也看出苏瑜对这位三姑娘的信赖。如今府上除了正得恩宠的三爷,这位闷不吭声躲在荣华院里的姑娘也谁都不敢得罪。
也不知是因苏正的缘故,还是其他,原本交恶的苏阳苏靖荷两兄妹,近期反而来往得多了,仿若回到苏靖荷刚回京那会儿,有时还常接了小侄儿到荣华院玩耍,疼护得很。
兄妹和好也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在这个当口,赵姨娘和大爷之前闹这么一出,显然是不对付,三姑娘这时候和大爷亲近,难免得与赵姨娘这边生疏,反让下人们看不明白了,三姑娘不是素来和赵姨娘还有三爷亲近?
下人自议论他们的,与苏靖荷也没有干系,她只安心教导苏正,这孩子愈发晓得事理,果真不是一母所出,与苏阳没半点相似,如今苏正不用苏靖荷督促,也很是刻苦学问,一点就透,假以时日,怕不比苏佑差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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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姑娘给奴婢做主。”
入春,好容易有了阳光,苏靖荷躺在院子里慵懒晒着太阳,难得清闲,却被不开眼的兰英搅合了清静。
见她急匆匆跑来,苏靖荷拿开遮脸的帕子,从躺椅里坐起身,斥责着:“一惊一乍做什么呢?”
“姑娘说嘴馋,想吃牡丹燕菜,厨娘手艺又不够,奴婢特地让人去醉云楼请了个洛阳师傅来,却被青丰挡在外头,死活不让人进。”
兰英愈说愈气,这些时日她与青丰没少起争执,如今逮着个事情,可劲儿编派起来。
苏靖荷只浅浅一笑,她虽没见着经过,却也猜出:“青丰不过小心一些,哪里不让人进了,不过多注意些罢了。”
见自家姑娘不向着她,兰英委屈极了,说道:“他就是故意刁难我的,沉香姐姐前阵子也带了人进园子,可不见他这般为难。”
“是我让他这些日子小心一些。”苏靖荷解释着,这阵子她与大哥亲近,赵姨娘自然看着眼里,若联想起上次的小人事件,难免不会把她算在内。即便大爷惹了老爷不痛快,总也是老爷当初最看重的儿子,若再有她帮衬,难免危机苏佑如今在老爷跟前的地位,狗急跳墙,人急……更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想起逝去的母亲和姐姐,苏靖荷眼中又添了几分厉色。
兰英不明白小姐百转心思,只惧着苏靖荷的眼神,颤颤道:“醉云楼的师傅最是难请,奴婢们花了好大价钱的,若让青丰莽撞得罪了,可怎么是好。”
苏靖荷才要说话,却被渐渐走近的苏正打断,听着他响亮的声音说着:“祝三姐年年福运,长乐长安!”
小小少年手里捧着碗寿面走到苏靖荷跟前,她才惊觉今日是自个儿生辰,这阵子想的事情多了,竟忘了这事。便也突然明白过来,兰英怎么舍得花了自己的私房钱给她请来大厨,原是庆贺她生辰的。
“既是做菜给我吃,哪用得着你们花银子,用了多少,只管和绿萝说,让她付了,你们的心意我领了便是。”苏靖荷说完,才又看了眼苏正手中卖相不佳的面条,故意板着脸:“不是让你默写《从军行》吗,怎么跑出来偷懒!”
苏正吐了吐舌头:“昨晚就写好了,夫子检查过的。三姐赶紧尝尝面条,可好吃了,过会儿就凉了。”
看苏正期冀的眼神,生怕别人不知是他亲手做的,苏靖荷尝了口,拖长了音调:“唔……还挺好吃。”
苏正这才欢喜道:“是我亲手做的,我就说好吃了,厨娘还笑话我来着。”
“我若说不好吃,你打算赖给厨娘?”
苏正不要意思地挠了挠头,小动作暴露着心思,苏靖荷笑笑,将面条吃了大半,味道并不好,有些咸,却让她想起多年前,也是苏正这般年纪,她第一次下厨做面条,煮了两碗面,自己的还没来得及吃,就满心期待端去了姐姐屋里,那时的姐姐怕早看出是她做的,因体弱而胃口不好的姐姐,却是将整碗面吃得干净。
十六岁的年纪,本不该充斥回忆,可从母亲和姐姐的噩耗传来那天,总会因为各种小事忆起往昔,心中甜涩交加……那些日子,只能在回忆里,因再触摸不及而愈发清晰。
记得苏靖荷生辰的人倒是不少,老祖宗虽身体不好,少出来走动,却也记得让喜鹊备了贺礼送来,苏瑜更是百忙中抽空陪着苏靖荷一起吃饭,一桌子的洛阳大餐,父女俩吃得异常沉闷,好在还有苏正在旁说些趣事,勉强有些欢笑。
饭后,苏靖荷陪着苏瑜下了盘棋,父女俩好不容易说了些亲近话语,才是回去。
正好入夜,苏正被丫头拎着回屋休息了,苏靖荷则窝在软榻上,听着丫头们清点礼物,老祖宗的、老爷的、三房婶娘的、赵姨娘的、大爷大奶奶的,连苏正都写了幅字庆贺,偏偏三爷什么都没送来。还有不少外府送的贺礼,舅府靖国公夫人送了好大一份贺礼,还有陈府五姑娘派人送来些精致的金银饰物,倒是郡王府的贺礼丫头们不敢马虎,一一摆开放在苏靖荷跟前。
苏靖荷眼睑未抬,只随意一个摆手,将这些贺礼打赏给了丫头们,只留了几位长辈送来的。
平时姑娘也常有赏赐,可这回不同,谢公子送来的贺礼里,都是精心挑选的难寻珍品,譬如南海的明珠,滇南的雕花翡翠玉......定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丫头们哪里敢收,姑娘如今一时兴起了,等回过头舍不得了可怎办。
沉香费了好些口舌,将谢玉送的贺礼一一夸赞了一边,苏靖荷却懒得去听,倒是一个小丫头细声细气的话语传进苏靖荷耳里,她坐起身,来了精神。
“就说姑娘舍不得谢三爷送的东西......”
沉香刚笑说着,苏靖荷却越过她,问着正在清点物品的小丫头:“你刚说还有谁送来的?”
小丫头不想姑娘突然问话,呐呐道:“延...延州。”
延州远在边关,离京千里之外,若说苏靖荷与延州有那么一丝牵连,便是那个二嫁出府的小姨何倩。何倩和靖国公府虽断了联系,却一直都记得这个当年亲近的外甥女,每年她的生辰,也都会送来一份生辰礼物。多年不见,她也是很想念远嫁的小姨。
苏靖荷对着何倩送的礼物发了会儿呆,便有丫头传话,说二爷托人送进来贺礼。
送礼的是苏牧的书童禾倌,苏靖荷与他也熟络,便问着:“二哥不是出京办事去了?生辰礼物之前已经拿过给我,怎么好再收第二份。”
书童却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眉眼嬉笑说着:“许是二爷忘记了,才又书信过来让奴才记得跑趟国公府,咱们爷可一直惦着姑娘,便是亲兄长也不外如是。”
苏靖荷笑笑,二哥待她好不假,不过少有这么没记性的时候,既送来了,便收他两份礼,日后等小侄子出世,还回去便罢,哪知道打开食盒,可不是简单的糕点,蟹香扑鼻,是她最喜欢的,这个季节能吃上蟹生,实属难得,二哥什么时候还有这样细腻心思了?
“爷还让奴才传话,说过些时日,还有份大礼送给姑娘,没赶上生辰,很是遗憾呢。”
苏靖荷不解,望着禾倌,这奴才只狡黠笑笑:“姑娘等着罢,准是份好礼,奴才也不知情,姑娘再问,也说不出一二的。”
苏靖荷听了,便也作罢,不知二哥到了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既然过些时日,她且慢慢等着。遂让绿萝给禾倌打赏了银钱,送他出府去。
本有些困顿,见了这一盒子好东西,舍不得浪费,趁着皓月当空,便命绿萝将茶偷偷替换了酒,独自跑到后院里饮酒品着蟹生。隔壁庆王府有乐声传来,轻浅悠扬,不知不觉,茶壶见底,食盒已空,这一夜生辰,借着酒意,苏靖荷睡得尤为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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