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做主的事情,柳嫤的时间就在吃吃睡睡中过去了,这猪一样的生活,一开始柳嫤是极为享受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她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安心享受丫鬟们的伺候就行了,让她不由想要说一声“这万恶的有钱人啊”,但,她该死的喜欢。
同样的生活,过得久了,也是会厌倦的,更何况在这个娱乐手段极为缺乏的世界,柳嫤每日除了赏赏花散散步之外,竟是无一消遣了。本来柳嫤还想要看看这个世界的小说话本之类的,但郑奶娘每每都用伤眼为由,撸了她这爱好。而且柳嫤虽然有着原身的记忆,认识这个世界的文字,但每每翻阅之时,还是得在脑海里翻译一遍,才能读懂。
况且这些小说话本,可是完全的文言文著作,这让看惯了白话文的柳嫤,又必须得在脑海里进行二次翻译,看书也是费脑子得很,不用几次,柳嫤对看书的兴趣就寥寥无几了。
在无所事事中,时间过得缓慢,在与蒋家人约好见面的那日,柳嫤很早就醒了,不是因为太过兴奋,而是睡得太早,自然起得也早了。没事可干的柳嫤,平时天刚擦黑就钻被窝里去了,大概就是在下午五六点钟的时候吧,她每日醒来也是在早上五六点,这么一想,她竟然一半时间都在床上度过,还是不包括每日午睡时间的结果,想想真是又幸福又无奈。
“娘亲,你起来了”,林知淑小朋友一大早,就跑到柳嫤屋里来了,见柳嫤坐在梳妆台上,让丫鬟给梳着头,就乖乖地坐在一边看着。
柳嫤打量着铜镜中的自己,这种古代妇人的打扮,她是越来越熟悉了,熟悉得就好像她之前一直都这样一般。
早膳是清淡的蘑菇粥,还有小巧的素饺子,柳嫤最近胃口大了许多,喝下了两大碗粥,还有大半碟的饺子,才吃得个七八分饱。
林家厨子的手艺很不错,每次柳嫤都会将“光碟行动”进行到底。林家富贵,之前的生活也很是奢侈,在柳嫤穿来之后,便节俭了许多,将每餐摆满整个桌子的小碟,换成了几份量大的膳食。这让厨子轻松很多,是以现在每道菜花的心思都更多了,滋味也比原来美上不少。
母子两人吃完了早膳,林知淑便被丫鬟们送去,跟着女先生学习了,而柳嫤便在院子里踱步消食,虽然她并没有吃到十分饱。
辰时三刻,也就是差不多早上八点钟的时候,林长盛便叫人来请柳嫤了,这时候出门,到月亮湖上的天香阁时,正好赶上约好的时间。
林长盛等在后院的门边上,院外停着林家的马车,马辔套好的马,一张大嘴还咀嚼着干草,偶尔裂开嘴巴打个响鼻,马夫们正忙着将马嘴套戴上去。
柳嫤依旧是她那身黑寡妇的装扮,不过这一回不是纯黑,而是墨绿偏黑,再戴上她的深色幕离,以及几个练过拳脚功夫的粗壮婆子,几人上了马车后,就往月亮湖去了。
蒋家人约在月亮湖的天香阁,离林家的后花园并不太远,不过天香阁是在圆月湖上,林家圈了半个进来的是弯月湖,所以这路途也不算太近,马车也要走上小半个时辰。
到了月亮湖,林家众人便坐上了船。这天香阁就坐落在湖中心,四面环水,现在水面较低,露出了高高的地基,而四周都设有码头,以供停船之用。
天香阁一楼的四面,都是雕刻着奇花异兽的美人靠,里面不设座椅,只在正中间搭有一个小小的高台,有伶人歌姬在上面起舞音乐,这里是江城的读书人极为喜爱的一处地方,只是收费太高,寒门学子来得不多。天香阁一楼这种设计,除了附庸风雅之外,也是防着洪涝之年,湖面暴涨淹进阁楼来造成大的损失。
林家众人刚行不久,远远的便能听到天香阁的乐工们吹拉弹唱的声音,船越驶越近,这丝竹之声便越加清晰,柳嫤听了许久,才知道这唱的是越人歌。
“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
今日何日兮得与王子同舟。
蒙羞被好兮不訾诟耻。
心几烦而不绝兮得知王子。
山有木兮木有枝。
心说君兮君不知。”
歌女的嗓音清越,配着天香阁四处飘摇的缎带,让人恍然有种今夕何年的错觉。
林家的船慢悠悠地划开层层碧波,靠在了天香阁延展出来的码头之上,林长盛先下了船,和天香阁的掌柜一起等着柳嫤出来。天香阁是王家的,而今日接待他们的便是王满楼本人。
“王伯父,怎么好意思让你来接待”,林长盛客气地对王满楼做了个揖,王满楼赶紧摆手,连道,“应该的应该的。”
柳嫤见林长盛和一个白玉般的大胖子在寒暄,不由好奇地打量了几眼,好在隔着幕离别人看不清她的脸色,不然也是失礼了。
王满楼是柳嫤来到古代之后,见过的最胖的人了,那体重,该有个三百来斤吧。古代人们的生活水平都不算高,每月能吃上一顿荤的,在老百姓中都是过得不错的了,大部分人家平日里的油水,就是一块肥猪肉在锅里划上几圈,沾一点油烟之气罢了。所以,这里的人想要吃胖,那是极难的,王满楼这吨位,的确少见。
“这位便是大少奶奶吧,两位这边请”,王满楼和林德兴有旧,一直都喊林长盛二少爷,喊林长茂大少爷,对于柳嫤的称呼,自然就是大少奶奶了。
“王伯父客气了”,柳嫤颔首回礼,跟在林长盛背后,在四个婆子的环绕下,往天香阁二楼走去。为着今日的会面,天香阁今日已经被蒋家人包场了,是以整幢阁楼显得空荡荡的。
天香阁内里的设计极为精巧,一楼里错落地摆放着一面面屏风,上边有字有画,还有一片素白。这是给平日里来此的文人墨客们准备的,兴致来时客人们可挥墨于上,天香阁会将他们的作品摆放其上,以供来人观赏。
柳嫤跟在林长盛和王满楼的之后,一双眼睛不时打量着这些诗词画作,意外地看到了有点眼熟的字,却是很久之前林长茂来此时写下的,一整块屏风都是不羁的狂草。匆匆走过,柳嫤也认不清楚写的是什么,但想来当时的林长茂,应该是极为享受这里的雅致的。
走过蜿蜒的楼梯,几人上了天香阁的三楼,刚转出楼梯口,就听得包厢里传出年轻男子大声的讲话声,也不知是不是就等着他们到来,好恰到好处地让他们听见。
“大哥,和那林家人有什么好说的?!有能耐的林长茂都死了,就那个林长盛,根本就不是个做生意的料!他哪里知道和咱家结盟的好处?!”男子的声音大得很,隔着不厚的包厢门,让门前的几人都听得一清二楚。
“你可别乱说,我倒是觉得林家二公子人不错,现在林家的处境也不好,结盟对大家都有好处,他是个明白人。”说话的人语气温和,若不细察他话里更深一层的意思,这声音的确悦耳得很。
☆、结盟
包厢内传出的声音,让门外的几人面面相觑,也让林长盛对蒋家累积的不满溢于言表,最后还是王满楼这个东道主,打破了这一份尴尬。
“哈哈......蒋公子?”王满楼故意弄出了较大的声响,柳嫤却觉得他只是在自欺欺人,刚刚几人上楼梯的动静,可比这敲门声大多了。
包厢的雕花大门在众人面前打开,一个穿着白色锦袍的少年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对面的几人,因为要谈正事,所以几人便没有带下人们上来,现在少年对面的,就是天香阁的主人王满楼,林家现如今唯一的男丁林长盛,以及林长茂的遗孀柳嫤三人而已。
少年不知道想到什么,在林长盛的脸上来来回回打量了许多次,一双带着点揶揄的眼睛倒是明亮得很,便是内里有再大的恶意都被融化了,叫人不忍心责怪于他。
少年,也就是蒋家的二公子蒋元晏,明亮的双眸从三人身上又流转了一圈,虽然对柳嫤薄纱之下的真容有点好奇,却也未将视线过多停留,他轻轻咳嗽了一声,似乎有几分不好意思,向几人颔首道,“各位请进!”
依旧是林长盛和王满楼在前,柳嫤跟在二人身后慢慢地走进包厢,和蒋元晏擦身而过之时,她发现这个少年郎的耳尖通红通红的,眼里还有几分懊恼。这说别人坏话,却叫人听了个正着,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蒋元晏都觉得很是羞耻。
“王伯父,林兄”,相比小弟蒋元晏的羞耻,蒋玉珩的态度倒是大方得很,就好像刚刚在背后谈论他人的并不是他本人一样。蒋玉珩的长相和气质都给人温和之感,若不是方才听得他兄弟两人的话,林长盛对这样长相的人还是很有好感的。
“哈哈,贤侄别来无恙啊”,王满楼客气地笑着,满身的肥肉都跟着震动起来,作为东道主的王满楼,很自然地拿起桌上的茶具,用热水烹调起茶水来,尽管他的辈分比这些年轻人都要高。
“蒋公子!”林长盛的语气冷淡而疏远,但想起今日来这里的目的,也没有就此甩袖离去,只是坐在位子之后不发一言。
“林夫人”,蒋玉珩对着柳嫤也颔首示意,柳嫤侧过半身回了一礼,便在林长盛旁边坐下来了。
这处待客包厢正中间是一张圆桌,所以现在两方的人,便隔着圆桌两相对望,气氛很有几分尴尬,同样的,还是王满楼打破这静谧的气氛。
在江城人尽皆知的,王家祖上是御膳房大厨子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事实上王家先祖的确曾在御膳房中做过事的,不过不是大厨子,只是大厨子身边的小帮工,不过在宫廷几年,也偷师了不少。在前朝颠覆之际,王家先祖跟着逃亡的宫人离了宫殿,在乱军之中捡了一条命,跋山涉水地来到江城,娶了妻也生了子,还开办了王家酒楼,于是便有了今日的王家。
王满楼的手艺极好,虽然他一身肥胖,但一斟一酌间自有一股超然的美感,他给在座的几人都斟了一小杯功夫茶,笑眯眯地先开了口,说道,“各位请!”不得不说,王满楼虽然是个大胖子,但也是个优雅的大胖子。
“好茶!”蒋玉珩不吝啬对这一手功夫的称赞,也让王满楼面上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喝过茶,王满楼便走了,偌大的包厢只有蒋家兄弟和柳嫤两人,蒋玉珩暗中打量着林家两个来人,垂眸瞧着杯中橙黄的茶水,见这几人都没有先开口,只得将之前的想法又在胸口酝酿了一会儿,语气温和地对林长盛说道,“林兄、林夫人,这一回请二位前来,是想要谈谈这布庄的事!”
“不知蒋大公子是什么意思?”林长盛没有几分好奇,未见面之前的那一席话,就让他对蒋家人的印象跌到了深渊了。
“蒋家这一回,是诚心的想要邀请林家,参与这结盟之事的,为着的就是将咱们江城本地的布匹生意,做到各地去!”这话说得很大,但配着蒋玉珩自信的笑容,倒不让人觉得狂妄。
“不知蒋大公子是想要个怎样的结盟法?”林长盛回道。
柳嫤对蒋家人所谓的结盟之事,兴趣可不小,自然也乐意再听蒋玉珩说清楚一些,便也竖起耳朵静静地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