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多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下一秒整个人便脱离了某个温暖的怀抱——他微微错愕地看着小白,却发现男人这会儿却拧开了他那弧线十分漂亮的脸,绷带之下,兰多看不清楚他是什么表情,只能听见他用平淡无起伏的声音说:“光天化日,搂搂抱抱影响不好。”
“抱都抱了那么久了你才反应过来!”兰多嚷嚷,“不管,我冷啊,需要你那强而有力的胸襟!你都不知道夜晚的海水泡久了那叫一个透心凉,小白,行行好再抱一会儿吧——”
黑发年轻人一边碎碎念着一边特不要脸地张开双臂,而小白似乎对于他这种赖皮行为也是颇为无奈,在一船的人沉默围观下,只见这平日里不拘言笑甚至在不说话的时候气势有些吓人的男人在片刻的停顿后居然真的露出了一个妥协的表情,然后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他稍稍张开了那边没有握着船桨的手臂。
然后黑发年轻人心满意足地又蹭了上去。
于是两人又在“光天化日之下”重归于“影响不好”的姿势——身为莫拉号的船长,迪尔微微瞪大眼像是见了鬼似的瞪着两个人,而此时在他们身后的船尾,整个人缩在一张毯子里的芙兰朵见状,则是直接说出了迪尔的心声:“我在这披着毯子拼命哆嗦,却看见两个男人在不远处搂搂抱抱相互取暖一副很舒服的模样——撇开性别这方面的事儿不说,他们甚至没一个人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很丑陋吗?哦,我的老天爷,你们这群海盗真是太奇怪了!”
这声音颤颤悠悠,正好从船桨拍打着海绵发出“哗啦啦”的空隙中传入在场的每一个人耳朵中。
独自坐在一旁的金发海盗船长转过头不咸不淡地瞥了一眼那喋喋不休的女人——见她似乎被自己冰冷的眼神吓到狠狠地闭上了嘴,他有咧咧嘴,露出一口森森的白牙:“别这么说,小姐,他们俩是临时工——大多数海盗,都喜欢你这样细皮嫩肉的小姑娘……”
芙兰朵尖叫一声裹紧了毯子往后缩,就差怒骂“流氓”。
少女的惊叫让迪尔心满意足地转过头去。
而此时,整条小船已经距离莫拉号越来越近,周围的光线不再局限于船上那在海风中飘摇的火把,船上水手们的火把以及周围其他搜救船只的火把将整个海面营造得犹如白昼……小白将船上的绳索在莫拉号船体一侧的挂钩上固定后,上面立刻就扔下了新的绳梯,然而他却并不急着攀爬上去,而是坐在原地,看着怀中那个毛茸茸的黑色脑袋。
而此时,站在串线伤已经摆好了姿势等人上来的海盗见半天没动静,忍不住探出身子往下看——结果一看就看见了抱着黑发年轻人的红发男人,还有他们那委屈地独自坐在一边,满脸臭得要命的船长大人……迪尔的脾气一向难以捉摸,那水手倒是没放在心上,这会儿见大家都平安归来,他松了一口气,开始调侃这船上他唯一调侃得起的两个人——
“嘿,白,你从水里头捡到了一只水猴子吗?”
原本海绵上只有海水拍打船舷发出的声音,以及其他海盗们搜救时呼叫同伴的声音——除却这些之外,周围简直是静悄悄的,气氛压抑得可怕……这名海盗有些轻快的声音响起时显得特别突兀,却意外成功地让周围的一些人哄笑起来。
紧绷了整整一个晚上,而笑声似乎是驱散恐惧和寒冷最好的良药,在这么一顿乱糟糟的声音中,气氛却不知不觉地放缓慢了下来……小白低下头看了看蜷缩在自己怀中的黑发年轻人,原本想要叫他,却见他闭着眼靠着自己极为困倦的模样,呼吸之间喷洒在自己胸膛的气息也比之前来的稍稍灼热一些,他微微蹙眉,抬起手用手背探了探他额间的温度,感受到不同寻常的温度。
“我刚退烧,你又来?”
男人嗓音低沉,唇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容,伸出手拍了拍黑发年轻人,后者“呜呜”了两声,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干嘛?”
小白不再拍他,淡淡道:“到了。”
兰多:“哦。”
小白:“只有绳梯,你得自己爬上去,我在下面接着你……”
“没力气了,”兰多说,“再抱会儿。”
小白顿了顿,终于还是狠下心将那还往自己怀中缩的家伙推开了些,他蓝色的瞳眸在火光之中看上去有些深邃,又是不轻不重地拍了拍黑发年轻人那温热的脸,道:“不抱了。”
兰多:“抱。”
男人额角青筋跳了跳,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果然还是受不了这黏黏糊糊的画风——但是一旦想到之前以为黑发年轻人葬身大海那么会儿的心惊肉跳……那复杂的感觉所留下的余韵终于成功地让他强忍下了将怀中人直接往海里扔的冲动,纠结了一会儿后,男人显得难得好脾气地说:“回去再抱个够。”
兰多:“喔。”
讨价还价成功。
得到了有力承诺的黑发年轻人颤颤悠悠地站起来,拍拍屁股,正准备顺着绳梯往上爬,忽然又好像终于想起来什么似的回过头,因为生病而显得有些深不见底的黑色瞳眸对视上身后的船长和少女,少女缩在角落还在哆嗦,而金毛船长大人则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兰多问:“不好意思差点忘记了,女士优先还是船长优先?”
“你还记得我这个船长,”迪尔满脸阴郁地看了兰多一眼,走到他身边不轻不重地用自己的肩膀撞开他,“我先上去跟他们说清楚,如果莫名其妙就让一个女人出现在甲板上,他们会在我们来得及爬上去解释一切之前,就迫不及待地重新把她扔进海里。”
迪尔的话让芙兰朵的面色发白,而在场的众人包括她自己在内都知道这家伙说的可是大实话,兰多耸耸肩让开了条道儿让迪尔先爬上去,等他往上攀爬了一段距离,兰多这才紧紧跟上——他是发现自己似乎迅速地病了,接连不断的紧张以及惊吓外加冰冷的海水,他注意到自己这会儿手脚发凉,呼吸出来的气息却是燥热的,以及脑袋昏昏沉沉,压根没办法思考太多。
我得赶快回到甲板上,兰多心想,再晚一些可能我就会爬不上去了。
正琢磨着半路脱力掉下来的可能性,这个时候,兰多又听见小白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只管往上爬,别低头,我在你后面看着。”
不得不说这是一句令人心动的承诺。
尽管小白可能只是随口这么一说而已,兰多却发现自己还是下意识地选择相信他,抓着绳梯慢吞吞地往上爬——这对于平日里喜欢上蹿下跳的他来说各种习惯的东西这时候却几乎花费了他全身的力气,他浑身肌肉酸疼的可怕,爬到一半就爬不动了,刚想停下来休息一下,放松放松这会儿被粗糙的麻绳膈得像是刀割一般疼痛的手掌心,却这个时候,他忽然感觉到整个梯子晃了晃,紧接着,一只大手从身后探出来,覆盖在了他刚想松开的手背——
“敢松手,不要命了你?”
小白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气息钻入耳朵里,痒痒的。
兰多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也没来得及惊讶——下一秒便感觉到,男人那高大结实的胸膛贴上了他的背——黑发年轻人想要回头去看,却还没来得及扭动自己的脖子呢,脸颊一侧便被不轻不重地抽了一巴掌——
“别乱动,不是让你别回头看?掉下去怎么办?”
兰多深呼吸一口气,被揍了也上不来脾气,就是嘟囔:“你别老贴着我,热。”
“那就赶紧往上爬,”小白说,“我就不贴着你,在你下面等得不耐烦了才上来的。”
兰多闻言没有办法,顺便打消了休息的念头——其实他也知道越是疲惫越是要一鼓作气,中途停顿反而更加难往上爬,于是在身后小白紧紧的逼迫下,他咬紧了牙关将剩下的绳梯爬完——快要到地方的时候,从船舷上伸出了一双手臂缠绕上他的手臂,一路向下,最后固定在他的腰间,将他像是小婴儿似的直接举了起来,兰多冷不丁一下子脚下踩空惊叫了一声,却没想到下一秒,自己被稳稳当当地放在了船上。
“啧,那么热……小帕德,去通知船医,让他弄点儿人吃的退烧药来喂我的宠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