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那个小孩的身后,穿着同样破烂的黑人老头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那个小孩腼腆一笑:“这是我爷爷。”
兰多想了想,见这小家伙养着脑袋看自己实在是累得慌,干脆蹲下来凑他身边:“你老爸老妈呢?”
“死掉了。”小孩笑了笑,“被海盗……”
“停。”
兰多抬起手示意对方住口,然后,他低下头想了想后,露出了个烦恼的表情——三秒后,他一口气将那整个破烂沙袋一起抓起来扛在肩上,在那小屁孩目瞪口呆眼看着就要吼“强盗”的情况下,他随手将手中那沉甸甸的钱袋整个儿扔向了他——
黑人小孩反应很快,伸手接住了那沉甸甸的钱袋。
“鱼我都要啦。”黑发年轻人撇撇嘴。
黑人小孩眨了眨眼“可是用不了那么多钱啊……”
“无所谓啦,”黑发年轻人大笑三声,然后音量猛地一降,“反正又不是我的钱。”
黑人小孩:“……”
“唔,就这样,我走啦——”
黑发年轻人无所谓地摆摆手,抬起脚正欲大步走开,却冷不丁地一把被人拽住衣服下摆。他脚步一顿,低下头去,却正好对视上那黑人小孩一双闪亮的眼睛:“恩公,你叫什么名字恩公?”
“……”黑发年轻人低着头,头疼地跟这缠人的、在搞眼神攻击这方面很拿手的小屁孩对视了几秒之后,他挠挠头老老实实地说,“兰多。”
“恩?”
“我叫兰多巴塞罗罗。”
“呀?”
“……是啦是啦,虽然长得不像,但是伟大的巴塞罗罗船长就是我老爸,伟大的雷蒙德大副就是我家仆人——呃,我家大副——老子我就是兰多巴塞罗罗——如果你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尊敬的我,你可以称呼我为:巴塞罗罗船长。”
“……”
“懂了吗?”
“……”
“来叫我一遍。”
爷爷,我遇见神经病了怎么办?……黑人小孩无助地东张西望了一下,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多嘴问这么多问题,然而在眼前这个奇怪的“大叔”那双闪烁着可怕光芒的黑色眼睛,他还是顶不住压力,硬着头皮叫了声:“巴塞罗罗……船长。”
黑发年轻人销魂地打了个冷颤,露出个痴汉脸,蹲下来做贼似的又戳了戳小鬼:“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呜嗷嗷嗷,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嘻嘻嘻嘻,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
“嘿嘿嘿嘿,最后再来一次!”
“巴塞罗罗船长巴塞罗罗船长巴塞罗罗船长!”
将那足够买一艘打渔船的钱袋给了小鬼,换来了一袋子质量参差不齐的浅海鱼,直到兰多扛着那一袋散发着腥臭味儿的海鱼又逛了几个小时,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自己今天好像什么都还没吃。摸一摸饿得前胸贴后背的肚子,黑发年轻人撇撇嘴,伸手进自己的裤口袋里掏了掏,脸上的表情停顿了三秒之后,他面无表情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三枚银币和一卷上等绷带。
“……”
三枚银币。
够买两个隔夜面包。
够买一杯酒吧里的冰镇啤酒。
也够摸一下特殊行业姐姐们的小手,当然,只是摸小手,不能再多。
黑发年轻人再上斟酌之后,决定还是将好人做到底,用这最后三枚银币贡献给酒吧老板为他在巴比伦海南岸的分店梦想贡献一份爱的力量——至于吃饭么,请你抬头往码头那边看去——看见那些停靠在码头边上,看上去十分气派的各种高的矮的圆的扁的的船只了吗?看见那桅杆上飘荡着的巴塞罗罗家族图腾的旗帜了吗?闭着眼睛往上爬,随便一艘船,那都是兰多少爷的免费食堂。
嗯,二世主,就是这么自信!
人来人往之间,兰多少爷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正准备拐弯随便到哪个酒馆里喝一杯,却在这个时候,他听见什么人似乎正从远处扯着嗓子嘶吼他英俊的名字……黑发年轻人微微蹙眉停下脚步,回头一看却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蹦跶着努力拨开人群,冲自己这边挥手致意。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来人是一名和兰多年纪不相上下的水手,体型么……形象地比喻一下,当他冲着兰多这边冲过来的时候,刚刚降临的夜色当中,黑发年轻人总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颗穿着红裤衩的球在向着自己这边轰隆隆地滚动。
“老大老大——大事不好了老大!”
“叫少爷,叫什么老大,粗俗!”黑发年轻人眼睛一翻,正想继续说些什么,却在这个时候,他借着旁边酒吧挂在门口的煤油灯,看清到了胖子水手脸上横流的鼻涕和眼泪……他微微一愣,收起了脸上不正经的表情,“这是怎么了你,死老爸啦?”
胖子水手疯狂点头。
“喔,”黑发年轻人脸上出现片刻停顿,“那……那你节哀顺变?”
胖子水手疯狂摇头。
胖子水手的鼻涕流进了嘴巴里。
耳边,是刚刚迎来夜色的酒吧里奏响了第一波歌舞音乐的声音,夹杂着一丝海水咸腥的海风从黑发年轻人耳边吹过,他缓缓地抬起手摘下自己戴在脑袋上的那顶用破布缠绕而成的帽子,将手插入口袋之中,轻轻摩挲了下放在口袋中的那卷刚刚买来、还没来得及派上用场的消毒绷带。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眼前这哭得鼻涕眼泪横流的球形水手,问:“哭完了没?”
胖子水手疯狂点头。
黑发年轻人叹了口气,那双黑色的瞳眸在黑夜之中也显得异常明亮。将手从口袋中拿出来,胡乱给这球形水手擦了擦脸上的眼泪,他用平静得可怕的声音说:“我老爸怎么了?”
“呜呜呜,少爷,巴塞罗罗船长他……他……他没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