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还只是个贵人,都不是皇后呢,一路走过来除了黄门就是宫人,宗室里的那些人是一个都没见着。
鲜卑人原本就不讲究男女之别,如今这样,只能因为自己是宫眷了。萧妙音想起就一肚子的郁闷。
她低头拨弄着腰间垂下的玉佩,外面刘琦满脸笑意的走进来,“贵人,您看哪位来了?”
萧妙音原本正扯着玉环上的丝绦,听到刘琦这么一句,略带疑惑抬头,“啊?”
穹庐外走进一个妇人,妇人手边还跟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
“阿姨?”萧妙音见到那个妇人,惊讶的从床上站起来。
常氏近日是跟随博陵长公主来的,如今萧妙音在宫中得宠,她在王府里的地方了自然也水涨船高,博陵长公主卖一个人情,将常氏和常氏的两个孩子都带来了。
“三娘!”常氏已经有许久时日没有见到女儿了,她想要走上前,但看到女儿这么一身宫装,有些不敢上前。倒是她身边的两个孩子,见着姊姊,立刻走上前,“姊姊!”
檀奴如今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十二三岁的少年个头已经比常氏还高了。
“檀奴?”萧妙音看了一圈弟弟,觉得自己都有些认不出来了,这个年纪的少年几乎是一月一个样,檀奴这回到了萧妙音跟前,几乎都快认不出他了。
“姊姊!”五娘性情活泼,砰砰跳跳的往萧妙音面前凑。
萧妙音拉着常氏和同母说出的弟弟妹妹坐下,“阿姨今日怎么来了?”她是高兴又奇怪,常氏的身份,再得宠也不过一个宠妾,是没有资格参加天子行猎的。
“是长公主带我来的。”说起这个常氏也有些不好意思,女儿如今做了贵人,她来这,心里多少多觉得有些给女儿抹黑。
“长公主?”萧妙音当然知道长公主的脾气,听到常氏竟然是长公主带来的,心下惊讶。
“姊姊,没甚么好奇怪的。”檀奴脱掉脚上的履,盘腿坐在床上,宫人奉上葡萄等鲜果,他抓了一把在手中,塞了一半给五娘。葡萄上还带着些许水珠,饱满可爱,五娘拿在手中都有些舍不得往嘴里塞。
“如今姊姊得宠,就算阿娘心里不舒服,多少都要给姊姊面子的。”檀奴在那个后院里头长大,虽然有生母护着,下面有奴仆捧着,可是该懂的一样不落全都懂。
“小小年纪,肚子里就这么多弯弯道道。”萧妙音听了笑骂,“你好好读书了没有?”
“读了。”檀奴听到姊姊这么问,心下有些不耐烦,“不过,能不能进中书学,还是很悬。”
能入中书学的都是世家子,世家子哪怕书读的再烂,凭借着自己的姓氏都能进去。毕竟中书学也没有一个选拔制度,能进去全靠父兄。
萧家是寒门,还是士族最不屑的外戚。萧佻能够在中书学混得如鱼得水,那是因为他原本就在经典上有过人天赋,如今在秘书省修了一两年的古籍之后,也慢慢开始参合朝政的议论中,前途可谓一片大好。
再加上前段时间迎娶了颍川荀氏的女郎,恐怕没那个寒门郎能够比他更加得意了。
萧妙音想起自己弟弟的前途就唉声叹气,她家是寒门,然后还是庶出。若是士族里的庶子还好说,寒门的庶子……光是想想简直不能再头疼。
北朝入仕除了从魏晋时候传下来的九品中正制以外,还有举察入仕,和汉代的举孝廉差不多,或者是被朝廷征拜辟除入仕,其他的要么就是官学生,要么就是尚公主入仕。
北朝的九品中正制和魏晋士族不太一样,诸州的大中正是用朝廷的职官担任,对当地的士族按照才德评出就等。萧家光是在出身这一栏上就不合格,别说世家子教出来的,只要别太残,基本上都甩寒门子几条街,毕竟百年簪缨不是白叫的。
举孝廉的话,萧妙音要掩面哭泣,萧家那个样子还举孝廉,简直母猪都会爬到树上去了。至于被朝廷官府征拜,她想来想去,也只能求拓跋演,可是拓跋演可不是个耳根子软,任凭枕边风吹的,她弟弟可没有什么才名,到时候别害了他。
思来想去,只有官学生和尚公主比较有可能些。但靠着老婆吃饭,这名头传出去好听么?皇家的公主们可不是好相处的,萧妙音心里不太乐意让弟弟尚公主,一来尚公主绝大多数都是嫡子,她弟弟是庶子,就算拓跋演肯,恐怕也没有公主愿意,要是凑成一对怨偶那就是真造孽了。二是她想着日后常氏要由檀奴养老,若是公主,恐怕公主会跋扈对常氏不好。
公主是天潢贵胄,出降之后有自己专门的公主府,而有皇宫配属的卫士,对于驸马都尉,只要公主不召见,驸马就算在门外双眼望穿也没有用。
“就算悬,也要拼一拼,不拼一下谁知道呢。”萧妙音袖中拳头握紧,“檀奴,如今家里是个甚么样子,你比姊姊还清楚。”十二三岁的男孩儿在此时已经是大人了,常氏许多事也不再瞒着他。
“如今阿姨日后就靠你了,五娘……”萧妙音想起姑母的作风,家里的女孩子但凡长成的几乎打包给了宗室们,估计五娘日后可能也是个王妃。
“姊姊,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檀奴这会正在中二年纪,生母平常不在他耳畔说这么多话,姊姊见面就和他说这么多,他心里就有些不爱听。
“知道是知道,可惜要听到脑子里去。”萧妙音恨不得伸手就在弟弟的脑门上戳上一记。
“就是。”五娘口里嚼着葡萄,不忘替萧妙音教训檀奴几句,“阿兄要将姊姊的话记在心里才好!”
“吃你的葡萄吧!”檀奴和这个年岁差不多的妹妹向来不太对付。
常氏看着两个儿女打闹了一会,她让两个孩子先出去,“五娘,你不是很想和二娘玩么,檀奴照看着妹妹,别让她被人欺负了。”
檀奴应了一声,带着妹妹出去了。
“三娘,陛下待你如何?”常氏终于问出心里话,这些时日来,别人都告诉她三娘在宫中很得宠,可是她总觉得这颗心就回不到肚子里头去。
“陛下待我很好。”萧妙音听到常氏说起拓跋演,稍微有些小羞涩,其实何止好,简直是好过了头,弄得她都有些无法无天了。
在这份好之后她又觉得有些不安,患得患失的连她自己都烦。
“……”常氏手指绞在一块,险些将手里的帕子给扯成两半,“三娘,对着陛下莫要任性。”
“我知道。”萧妙音膝行到常氏身后,给她揉按起肩膀,“陛下那里儿心中有数。”她在拓跋演身边几年,慢慢的将他的性子摸透,只要踩着线,他应该不会生气。
“三娘你在宫中,阿姨在宫外,日日夜夜只盼着你能够有个好归宿。”常氏叹气,人到如今最重要的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燕王,而是自己的这些儿女。
“阿姨放心,”萧妙音俯首在常氏的肩膀上,如今能够这么关心她,不带半点功利的,恐怕只有常氏一个人了。
“我怎么能放心,哎。”常氏摇摇头,“不看着你们好好的,哪怕话说再多,心也放不下啊。”萧妙音抿了抿唇。
刘琦进来的时候,就看见萧妙音俯在常氏背上,他后退一步,“贵人,陛下召你前去。”
皇帝行猎,后妃也要在场,萧妙音抬首,“我知道了。”
常氏也连忙起来帮萧妙音整理衣裳首饰。
行猎场上,一个猫眼少年百无聊赖的在甩手里的辫子。
“猫儿,今日陛下行幸,怎么还是那副脸?”清河王老远就瞧见这个小弟弟开始走神,无奈之下双腿夹了马腹驱马到猫儿身边。
猫儿如今面容俊美,肌肤是同拓跋演一般的白皙,他抬起手来,修长的手指将落在衣襟前的辫子给拨到后面去。
“那些猎物不过是被人豢养出来的,猎杀起来有几分乐趣?”猫儿就讨厌这种打猎,这种围猎场,事先就会把猎物准备好等到行猎的时候放出来,还吹响牛角,逼着猎物往马前撞。
“没意思透了。”猫儿轻哼。
“我看没意思的是你,这次你若是好好表现一番,说不定也有出息。”清河王拿着这个弟弟没办法。
“就这个出息法,我还不要呢。”猫儿这几年脾性没有半点收敛,和幼时比起来只好了那么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