惯就好,第一次死没什么经验,实属正常。”
叶崇山咧嘴调侃他,能看出他不想将气氛搞得更加悲怆,可他那口咬碎了的沾血牙齿,令他这个笑容看起来妖异又哀伤。
“本来......本来我想着落跑的......祝师弟也是这样......我们想过抛下你......想过保命要紧远走南疆......可这心啊管不住手脚......瞧着天上那后生就气不打一处来......心头肉想着跑......手上却没松开阵......”
“人生都是如此,事与愿违,但随其心,你做得对。”
叶崇山的心绪霍乱如麻。
叶良镛说完这话断了气。
他的双眼一闭一睁,紧闭的那只看开放下,瞪着的那只死不瞑目。
人真的好复杂。
叶崇山没有将他的眼睑合上,就这般静静望着他彻底死透,随后将他和祝枯荣发冷的尸身收进自家云戒。
至此,道宗内门九峰掌座,除吴安全和李逍遥之外全部壮烈战死!
收尸过后的叶崇山缓缓起身,站在望不见尽头的废墟之上遥望张守愚。
目力所及全都是焚城烈火与冲霄的漆黑烟柱,扭曲歪斜扶摇直上,像一个个摆弄腰肢搔首弄姿的讥讽者,也好似一条条将南靖蚕食吞没的暗黑邪龙。
神采奕奕的张守愚昂着脖颈,将下巴露给叶崇山瞧看。
叶崇山皱着眉梢望着他,那副嚣张跋扈的嘴脸很是熟悉,毕竟曾经的叶崇山就是这般。
一者在天。
一者在地。
天地之分,胜负之判。
“我说到了,我做到了,我又赢了。”
张守愚高傲的声音缥缈传来,字字皆蕴透着难以言喻的强大自信。
叶崇山没有回话,他只是迎风流泪满面沧桑。
“堂堂南靖王朝第一世家家主,南靖护国两大柱石之一的骠骑大将军叶崇山,你的臣民现在何处?你的兵马又在哪里?”
张守愚继续出言不逊,貌似根本不懂何谓做人留一线。
当然这也正是张守愚的剑道,自出道以来张守愚未尝败绩,烛龙剑剑锋所指所向披靡,这恰恰是他要勤修不缀的泯情剑心。
“我只有我自己了。”
叶崇山总算回了他一嘴。
“我只剩我一个人了。”
后面这句跟着前面那句,略带喃喃与迷惘,声线里却没有半分恐惧。
张守愚见他这副狼狈模样,一时间反倒有些感到无趣。他很不喜欢自己的猎物失去斗志,这只会让他嫌弃,让他缺少进一步杀人诛心的玩弄快感。
“叶崇山,你不是名震天下的南靖第一枭雄吗?难道说枭雄就是你这副熊样儿?枭雄难不成也会娘们唧唧的流泪?”
“万物灵长,都会流泪。”
叶崇山并未被张守愚言语激怒,经历数百年大风大浪,经受了这些时日以来的波云诡谲,此刻的叶崇山仿若立地成佛一般涅槃自醒,虽修为上没有寸进,可一举一动都多了一股难以琢磨之感。
他缓缓踏步在废墟上行走,没有用任何道宗神行功法,废墟异常难走坑坑洼洼,他踉踉跄跄瞄准一个方向,那里有一面血红物事正在向他招摇。
张守愚循着他的方向望去,发现那赫然是一杆粗壮巨大的大纛。
大纛歪歪斜斜戳在废墟之中,虽残破却并未躺平。
大纛上有一面鲜血染红的猎猎旌旗,旗面已经瞧不出本色,破损严重边角如狗啃,但还能瞧见一个硕大无比的“靖”字,即便黯淡蒙尘血污密布,依旧威严夺目不可直视。
南靖大纛,一军之军魂所在,一国之国威所在!
叶崇山缓缓走到大纛面前,忽然发现南靖大纛旁边还有一面帅旗,同样残破不堪同样血腥密布,上书字迹却不大一样,乃是一个“叶”字。
叶家大纛与南靖大纛同时摆在眼前,叶崇山朝其注视半晌,随后没有过多犹疑与纠结,直接舍弃叶家大纛,将那面象征南靖的血红大纛扛了起来!
无边废墟,山河破碎。
将军卸甲,不提当年。
白发苍颜的叶崇山褪去一身戾气,自老友亡故国门崩裂之际,以一人之躯驻守武岚州最后防线,以道宗青莲法印灌注全身劲力,成为武岚州防线最后一位南靖扛纛之人!
当然,此举并未感动张守愚,也仅仅只会迎来西北联军更大的嘲笑。
逐渐集结的西北联军放浪形骸,他们怀揣着对死去战友的追思,怀揣着对列国战争无尽的贪婪与怨恨,纷纷转化为唇枪舌剑朝前开弓,向叶崇山发来如山似海般庞大的嘲讽咒骂。
而叶崇山,此时此刻横眉冷对千夫指,扛纛之躯反倒逐渐昂扬。
“大纛仍在,南靖......仍有护国之人!”